问题是除了点出她的名字别的什么线索都没有。
她想说什么?让我上朝的时候救她?
贾文和按住书卷点了点上面一句:始出里北闬稍转市西阛。
程宗扬对着诗集陷入沉思片刻后抬起头诚恳问道:“什么意思?”
贾文和已经习惯了自己主公的不学无术“从里坊的北门出转过东市的西墙。
程宗扬沉思道:“为什么不是西市?”
贾文和不动声色“因为是上朝。
对哦大明宫在东面上朝要是绕到西市那是路痴。
程宗扬寻思了一下从里坊的北门出来转个弯绕过东市的西墙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安邑坊!”
安邑坊自己并不陌生就位于自己所住的宣平坊正北西边是咸宜观所在的亲仁坊东边是水香楼所在的靖恭坊它的北边就是东市。
没想到朱殷会离自己这么近仅仅一街之隔。
程宗扬神情数变最后把那只锦囊推到一边。
还没吃到口的朱殷是很重要但自己眼下还有更重要的。
“老贾跟你商量个事。
“嗯?”
“我要去南荒。
“何时?”
“越快越好。
这边的事我都交给你。
“你是主公。
“我知道虽然我说了算但我一向很开明所以才跟你商量。
贾文和淡淡道:“属下是说你是主公要担起责任焉能一走了之?”
程宗扬张了张口最后颓然道:“我真有急事。
“说。
“是小紫……”
程宗扬将离魂症的事说了一遍重点是小紫的精神状态别说和南荒时相比就是比起在建康、在临安都差了一截。
万一出现和碧姬一样不可逆的损伤自己还活个什么劲?什么王权富贵能比得上死丫头一根头发要紧?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待在南荒吧哪儿都不去了。
“如此将置吾等于何?”
程宗扬苦笑起来。
“吾等追随主公为主公鸿图大业殚精竭智筹谋献策主公创业未半而中道归隐弃吾等如敝屣。
敢问主公意可能平?心可能安?”
老贾说得太文雅了其实意思就是问自己的良心是不是被他娘的狗吃了。
程宗扬苦笑道:“我知道我扔这堆烂摊子就跑是够混账的但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小紫就是我的命。
“不能让紫姑娘独赴南荒?”
“不行!”程宗扬摇头道:“我离不开她。
老贾你尽管骂!反正我不打算改。
“若是诊治有误呢?”
“前车之鉴啊。
”程宗扬道:“我赌不起了起来“花钱能治?花多少都行啊!怎么花?”
“派人去南荒将海水取来。
“哎!这是个主意啊”程宗扬拍案道:“既然过不去就把海搬过来!”
程宗扬大喜过望立刻开始盘算“要用海水浸浴至少要二百斤。
一次两石一天一次从长安和南荒来回差不多要走六个月骑马会快一些中间设驿站用驿马传递两个月就能搞定。
先按六个月算两人一组中间不停的话要派三百六十个人。
驿站先设五十个!两人四马……不够得六马!那就是一百人三百匹马。
人工、牲口、饲料再加上建筑费用、管理……全部投入摊平两石海水运回来的成本……”
“大概二百枚金铢!”程宗扬喜笑颜开“这钱花得起!”
看着贾文和面无表情收起诗卷程宗扬一阵心虚。
二百金铢合四十万钱了一天四十万一年下来得多少?运的
还是不能吃不能喝只能泡澡的海水这跟拿金铢打水漂也没什么区别了。
程宗扬赶紧把他拖下水“老贾这是你的主意可不能赖我!”
贾文和倒不介意替主公背黑锅可主公这算法着实太混账了以他的镇定都觉得如梗在喉不吐不快。
“一月一次足矣!何需每日两石?设驿站以搬海更是旷古奇闻!”
“一月一次?你是想让我死!”程宗扬冷笑道:“我这就走去南荒!这辈子都不回来了!撂挑子就撂挑子!反正我的命要紧!”
看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贾这会儿脸都青了程宗扬不由良心发现感觉有些过意不去干笑道:“老贾是不是觉得我特像昏君?没关系你尽管说!该批评就批评!批评使人进步!”
贾文和似乎在运气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主公对赵后那番话尽显仁者之心。
程宗扬收起嘻笑他揉了揉面孔把得知离魂症后那点心慌压制下去。
沉默片刻之后程宗扬道:“不怕你笑话。
我真是挺心痛她们的。
因为女人的事你没少讽刺我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
她们跟着我也大都有不得已的原因不是哪个都心甘情愿的。
但我敢说我有一点做得比别人强:我尊重她们。
虽然也不太多。
“如果她们有相爱的人愿意离开我我真不介意。
但真没有比我更尊重她们更爱护她们的人了。
有个别长得胖还心眼儿小的人讽刺我说我屋里好多是二手的说我有什么不良嗜好。
其实并不是这样正是因为她们受过伤害有过比较才更知道我的好而不是像合德那样一张白纸完全因为单纯被我骗上手——哎我是不是有点厚脸皮?”
贾文和面无表情。
说了半天还是捞到碗里就不肯撒嘴非得独吞才舒坦偏偏还要立个牌坊安慰自己。
自家主公这点子小心思贾文和洞若观火。
但揭破就没意思了还得给他再添点油让他把牌坊立得更体面些。
“主公对女流之辈尚如此仁心何况吾辈?”贾文和意味深长说道:“何况天下子民?”
程宗扬赶紧摆手“你别再诱惑我称霸天下一统六朝。
我能管好自己这一摊子就不错了。
说得再冠冕堂皇什么吊民伐罪解民吊悬——我不敢说这么说的全是野心家但所有野心家都喜欢拿它当借口。
就为了自己的野心搞得兵连祸结?我对现在的生活状态已经挺满意了。
等弄死那帮秃驴就更满意了。
贾文和沉默半晌然后长揖一礼“属下受教。
程宗扬笑道:“我没看错吧?你这么客气我都不习惯了。
你在紫云楼当着大唐诸王的面高歌一曲什么守土开疆四方来降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准备干点正事。
合着你就是唱着玩儿的?你这烂泥怎么扶都不往墙上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为难啊。
别说我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遇见你这种的他也没招!
“对了十方丛林那头怎么样?你见了净念怎么说的?”
这会儿才想起来问正事?要不是看你还不算太草包胸襟气度也凑合再加上有那么点儿天命在身的意思我早就装傻苟且了!八方皆敌十面围杀对付起来容易吗?你凭什么以为我随便出个主意就能把他们全搞定?我也要很花心思的好不好!
……看在那颗赤阳圣果的面子上就当这条命是欠你的这辈子给你当牛作马吧。
贾文和淡淡道:“此事交给属下便是。
这话程宗扬听着就省心外面有老贾顶着自己正好跟内宅的姬妾们厮混这日子才叫惬意!这才叫生活!
他生怕贾文和反悔赶紧道:“那成!都交给你了我去看小紫!”
程宗扬兴冲冲走了。
贾文和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不然还是把会之请回来吧那位身子骨比自己柔软一边拍着马屁一边还不耽误办事。
大家都是臭名昭著的奸臣凭什么让他躲清闲?可秦会之那人品遗臭万年也就罢了我贾文和干了什么也臭名远扬呢?
不然把班超也叫来分他几口黑锅背背?要臭大伙一块儿臭都是给主公办事的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说干就干贾文和摊开一幅雪花笺提笔写道:敬仲公足下……
他想了想添了个“子”字:敬仲公子足下——这下能把他给哄高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