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头的声音从一株古柏后面传来,「别吵吵!」天知道死老头做了什么手脚,灰色的雾气飘到树旁,就像遇到一道无形的屏障,被阻隔开来。
不等吕雉落地,程宗扬便飞身跃下,「老头儿,这都是你搞出来的?你也太缺……」话未说完,他失声叫道:「云丫头!」云丹琉席地而坐,那柄形影不离的青龙偃月插在地上,她双目紧闭,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放在胸口,脸上满是泪水。
程宗扬还是头一次见到云丹琉流泪,简直比看到她受伤还要吃惊,「怎么回事?」朱老头一掌贴在云丹琉背后,正帮她推血过宫,「云丫头不小心被那帮和尚打伤。
伤势我帮她压下来了。
先别啰嗦,等她吐出这口血就好了。
」片刻后,云丹琉吐出一口鲜血,睁开眼睛。
程宗扬一阵心痛,蹲下来道:「出了什么事?」云丹琉摊开紧握的手掌,将一枚玉佩放在他手中,然后搂住他,伏在他胸口痛哭失声。
云丹琉从未有这种软弱的时候,何况这会儿还当着旁人的面。
程宗扬一边呵哄,一边抬起手,那枚玉佩少了半片,似乎沾过血,形成一大片血沁,中间一个残缺的「云」字依稀可见。
朱老头长长叹了口气,「这是传峰的随身玉佩。
当年我跟传峰颇为相投,不曾想他会葬身此处。
」云传峰?云苍峰的兄长,云丹琉的父亲?程宗扬脑中飞快地转过几个念头,「他不是行商途中遇刺的吗?」朱老头摇了摇头,「多半是外间的说法。
」这也很有可能,云家的当家大哥死在汉国帝王的秘境之中,莫说云家未必知晓详情,就是知道也不敢往外说。
程宗扬仔细看了看玉佩,缺口整整齐齐,像是被利刃切开,但边缘有几道极深的划痕。
他摸了摸划痕,「这是……锯齿?」曹季兴道:「锯齿刀。
」孟老大特训的时候,曾经给自己恶补过各种武技常识,锯齿刀在兵器中属于凶物,由于伤口的特殊性,一旦中刀,便是九死一生。
但锯齿刀难学难练,对敌时也不比平刃武器占优势,反而由于刀锋的锯齿,很容易被一些勾锁类的武器克制,属于难练易破的鸡肋兵器,极少有人使用。
云传峰的随身玉佩出现在秘境中,其间的原委耐人寻味。
程宗扬搂住云丹琉的香肩,低声道:「可找到骸骨?」云丹琉抽泣着摇了摇头。
秘境内除了食人花,还有各种食腐的兽类。
即使没有人刻意破坏,尸体也很难保存。
看情形,云传峰如果死在此地,多半是尸骨难寻。
云丫头幼年失怙,乍然见到父亲的随身玉佩,难怪会这么伤心。
程宗扬搂着云丹琉呵哄半晌,心底的疑云却难以驱散。
自己听云苍峰说过,云传峰一直为恢复家业奔走,最后不知得罪了哪里的仇家,导致了云氏几被灭门的惨剧。
以云家的财力和遍及六朝的商铺,时隔多年,却连仇家是谁都打听不出来。
这仇家隐藏得也太深了。
更蹊跷的是,那位仇家一次出手,未竟全功就销声匿迹,似乎对云家余下的人再没有半点兴趣,又不像是专门为了杀人灭口。
如今突然发现云传峰的玉佩,程宗扬禁不住生出一种极端不妙的联想。
如果云传峰的死与某个仇家满地的鸟人有关,而那个人在云传峰死后不久便告失踪,因此未能对云家其他人继续下手,也许就能解释得通了。
可这样的话,云如瑶、云丹琉还怎么与月霜、小紫相处?不对!程宗扬忽然想到,如瑶的寒毒与被凶手打伤,而月霜的寒毒与如瑶十分相似,也许行凶者是同一个人。
若是如此,云家很可能是不小心卷入岳鸟人的风波中,结果受了仇家遍天下的岳鸟人连累,才遭此惨祸。
往事扑朔迷离,想揭开谜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到的。
程宗扬对云丹琉道:「既然找到玉佩,想必还有别的线索。
这地方太危险,我们先跟大家会合,再回来细查。
」云丹琉在他肩头擦干泪水,然后抬起头,脸上已经收起哀戚之色,流露出坚毅的神情,一字一字说道:「我要找到这个人。
」「我们一起找。
只要他还活着,总能找到他。
」云丹琉传送时与众人失散,本来准备前往帝陵与众人会合,但遇到齐羽仙和庞白鹄等人挡路,无意中来到山林间,却意外发现父亲的随身玉佩。
心神激荡之下,云丹琉一时失去提防,被几名逃亡的死士偷袭得手。
她成功反杀一名死士,却不料逃到林中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残存的死士,还有刘建和吕氏的叛军,宫里的内侍,最后又引出几名僧人。
力战之下,伤势越来越重,若非遇到朱老头和曹季兴,只怕就要饮恨。
听了云丹琉的经历,程宗扬却感觉有点不对。
「老头儿,这些食人花是你弄出来的?」朱老头道:「赶巧了,这些花原本生在地下,好几年才开一次。
谁知道今儿个能碰上呢?」「你没做手脚?」朱老头干笑道:「我就用了点毒,好让它们早点开。
这会儿也该收了。
」话音刚落,那些巨大的花朵蓦然收拢,逐一钻回地下,重新蛰伏起来。
林中雾气渐渐消散,所有的尸骨都已经被食人花吞噬殆尽,只留下一地被毒雾侵蚀过,斑驳不堪的兵器。
程宗扬道:「这些人也是你引来的吧?」曹季兴赔笑道:「询哥儿只是想省点事,真没想到大小姐也在。
这不,我们紧赶慢赶,把人给救下了。
」说着,曹季兴满面堆笑地向吕雉施了一礼,「娘娘,您吉祥。
」吕雉转过头,不去理他。
朱老头却皱起眉,「你们把陵墓给挖了?」程宗扬愕然道:「没有吧?」朱老头抬了抬下巴,「那不是陵门上的石头吗?」程宗扬看着吕雉手中那块白色的条石,「这块?」第八章、容颜易改帝陵门外,随着齐羽仙到场,又有一些黑魔海属下分别赶来,数十号人聚在陵墓大门前,越发人多势众。
小紫一方只有四人,还不及对方一成,怎么看怎么势单力孤。
闻清语和齐羽仙还能耐住性子等候,一些新出现的面孔已经开始骚动,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沉默如岩石一般,不言不语。
那名穿着黑衣的女忍出现在闻清语身后,对那几名吵闹的门人视而不见。
闻清语道:「手下人没规矩,让上忍见笑了。
」「他们是尊者的人?」闻清语略显错愕。
女忍道:「我不懂你们的事。
但我又不是傻瓜。
」齐羽仙轻笑道:「不知换作上忍,该如何处置?」女忍指了指场中最不安分的一个,「把他的脑袋砍了。
」「杀人立威吗?好主意。
」齐羽仙叹道:「可惜仙姬吩咐过,不好乱杀自家人。
」「还要等多久?」闻清语与齐羽仙对视一眼,各自无奈。
幸好没有等太久,远处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正主终于出面,闻清语如释重负,但接着她脸色就变了。
这脚步声,未免太多了些。
程宗扬不是一个人来的,也不是十个八个。
他前面有吴三桂开路,左手云丹琉,右手赵合德,曹季兴、吕雉、高智商在旁随侍,还有个朱老头拢着手跟在屁股后面。
再往后是哈米蚩带着的两百多号兽蛮人,个个如狼似虎,把巫宗人马的气熄全压了下去。
刚才还在吵闹的几个人顿时噤声。
闻清语和齐羽仙瞠目结舌,她们不惜放弃汉国政权,就是为了集中人手,在秘境力压对方一头。
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程少主会带了这么多人——简直是一支军队……两天之前,这位程少主还在宫里与兽蛮人打生打死,斗得你死我活。
谁知一眨眼,那些兽蛮人就成他的拥趸。
这位程少主的交际手段也太邪性了吧?程宗扬大摇大摆从人群中间穿过,把云丹琉和赵合德送到小紫身边,然后转过身,不客气地说道:「小剑呢?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见人影?再迟到可就没她的份了。
」齐羽仙收起惊疑之色,沉声道:「秘境开启,仙姬自会现身。
」「哎?这不是我的奴婢吗?你怎么也跑来了?还有没有一点规矩!」「我连天子都见不着,何苦再留在宫里?程少主,你说是吧?」发现定陶王身边有黑魔海的御姬奴,程宗扬就立刻把齐羽仙隔离开,免得她的魔爪再伸到天子身上。
齐羽仙被扔在偏殿,形同高墙圈禁,眼看程宗扬心生戒意,知道自己无可施为,等腿上伤势稍愈便即离开。
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也就占些口头便宜而已。
程宗扬指着她身后那些人,「这些都是你们巫宗的后起之秀?九御呢?来了几个?估计都快死完了吧。
」闻清语道:「不劳阁下费心。
」程宗扬看了一圈,「西门狗贼呢?开启秘境需要血祭,我看他的臭血就挺合适,先把他祭了吧。
」「西门公子受伤北返,不在此地。
」「噢,你们老巢在北边啊。
」此言一出,闻清语不由神情微变。
程宗扬哂道:「你摆这脸色给谁看呢?紫丫头入了门墙,你们老巢难道还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闻清语道:「程少主教训的是。
」她果断不再纠缠,「眼下人已到齐,有劳少主。
」剑玉姬和西门狗贼都不在,欺负这些人真没什么成就感。
程宗扬懒得再找茬挑衅,摆手道:「蛇奴。
」蛇夫人闻声上前,拿出一只五彩绶带的革囊,里面正是那枚「皇后之宝」。
闻清语面如止水,示意属下取出传国玉玺。
双方各执一玺,放入凹槽。
片刻后,两旁的长明灯同时光焰大作,与前次开启时一般无二,只是少了作为引子的鲜血,光焰有些飘忽不定。
程宗扬看了看朱老头,用口型道:「我真开了啊。
」「开吧,开吧。
」朱老头倒没有太纠结,「我得瞧瞧岳贼把里面祸害成什么样了。
」程宗扬卷起袖子,「雉奴。
」吕雉拿着那块白色的条石,走上前来。
小紫一手支着下巴,星眸闪闪发亮,看到此处不由笑了起来,「程头儿,你真找到开启的法子了。
」程宗扬拍了拍那块条石,「赌一把。
」齐羽仙一眼瞥见石上的「不许小便」,不禁失笑,「程少主这块石头,不会是从茅厕里拿来的吧?」「让你说着了。
再多嘴,一会儿就喂你吃下去。
」程宗扬托起条石,纵身而起,掠到铜门侧面那行「非刘氏子孙,擅入者死」的字迹旁,「叮」的一声,将长刀刺进石隙,双脚踏在刀上,稳住身形。
他在墙上摩挲片刻,然后屈指叩了叩岳鹏举留下的那处画押。
众人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举动。
兽蛮人的倒戈使闻清语和齐羽仙方寸大乱,这会儿既担心他打不开秘境,自己与魔尊失之交臂。
又担心他成功开启秘境,仗着人多将魔尊强行抢走。
万众瞩目之下,程宗扬抬起手掌,按住那块刻着岳帅画押的石头,然后往外一引。
整块石头轻易就被抽出,在墙上留下一个方形的空洞。
「接住!」程宗扬将抽出的条石抛了下来。
卓云君长袖一卷,稳稳接住。
程宗扬把那块白色的条石放入空洞,往里推去。
白石的大小形状与空洞完全一致,等推到尽头,整块石头与墙壁严丝合缝,浑然一体,原本的画押也被一张笑脸代替。
闻清语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唯恐大门突然洞开,自己仓促间来不及反应,被对方抢了先机。
可等了片刻,青铜大门毫无反应。
闻清语心头一动,视线停留在小紫身上,浅浅笑道:「好一个鸠占鹊巢。
难怪用刘氏血脉无法开启,原来早已被人用了掉包计。
想必帝陵秘境,只有武穆王的血脉才能开启了。
」朱老头脸色阴沉像能拧出水来一样。
血脉事大,岳鸟人要是搞出这勾当,不亚于刨了自家的祖坟。
除了岳鸟人,这世上恐怕再没有谁能单靠一张脸,就让朱老头气急败坏的。
可岳鸟人就长这模样?程宗扬回过头,只见小紫一双美目宛如寒星,正专注地看着那张面孔,神情间看不出是喜是悲。
「咣」的一声,已经完全开启的青铜门停住转动,光焰也随之消失。
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岳鸟人这回没再玩什么幺蛾子,起码门是开了。
开启的大门内一片漆黑,仿佛里面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程宗扬看了片刻,居然有种失重的感觉,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门内。
「好一个偷天换日。
」剑玉姬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前,喟然叹道:「不料武穆王有此手段,神不知鬼不觉,便将帝陵据为己有。
」程宗扬恼道:「你个贱人!少来挑拨!」「还用挑拨吗?」剑玉姬望着朱老头,微微一笑,「殇侯身为前辈,还请先行一步。
」朱老头冷哼一声,当先踏入大门。
曹季兴紧跟着要进,却被仇雍侧身挡住,「说好的平分,你们想独占?」小紫道:「这回可是我们开启的,你们的五成已经没有啦。
」剑玉姬道:「各分五成,你们先挑。
」「轮流进的话,我们太吃亏了,说不定会被你们打呢。
」齐羽仙忍不住道:「你们人多好不好?」小紫笑吟吟道:「还不够多。
」齐羽仙还要理论,剑玉姬按住她,无奈地说道:「殇侯已经进去了,姑娘何必再拖延呢?」小紫笑道:「当然是拖得越久越好,让他把好东西全都打包拿走。
」「两边一起进,限十人以内。
」剑玉姬道:「想来殇侯也不愿意有太多外人唐突祖陵吧?」小紫笑吟吟道:「程头儿,人家听你的。
」程宗扬道:「就十个人。
」剑玉姬抬手示意,「仇尊者,你先请。
」仇雍也明白过来,当下不再多话,飞身掠入门内。
接下来剑玉姬与小紫一人一边,同时入内,然后是齐羽仙与程宗扬。
蔡敬仲到底没有找到,程宗扬担心外面没有强力人物坐镇,将曹季兴放在最后。
剑玉姬显然也是一般心思,将闻清语留在了后面。
跨进大门,浓重的黑暗如有实质,像潮水一样将自己吞没。
忽然一股阴冷的寒意透体而过,仿佛穿过一道无形的冰墙,程宗扬激零零打了个冷战,接着眼前出现一片亮光。
程宗扬抬起头,只见头顶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无数星辰汇聚成一条璀璨的星河,在夜空中缓缓旋转。
星光下方是一条笔直的御道,两旁各列着一队军阵。
那些军士身材高大,衣甲鲜明,手中握着锋利的长戈,整齐如林,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正蓄势待发,又似乎在往前迈步。
程宗扬心里暗骂,干!陪葬的俑人,要不要搞得这么逼真?御道尽头是一条台阶,台阶用深黑色的玄武岩砌成,四周围着纯白的栏杆,这两种颜色本来互相冲突,可在此处却极为和谐,深邃而又幽远。
台阶上方矗立着一尊金灿灿的雕像。
朱老头、仇雍、剑玉姬等人此时都立在阶前,仰首眺望。
这就是剑玉姬等人念念不忘的魔尊?这么大的家伙,岳鸟人怎么把它抢走搬来的?程宗扬往上看去,只见雕像头上戴着一顶帝王的冕旈,却是一位帝王。
一同进来的齐羽仙面露鄙夷,「丈二金身,金光刺眼。
堂堂武皇帝,品味居然如此俗不可耐。
」「得了吧,有本事你也给自己铸个金身。
铸不起就说人家俗,合著你吃不到的葡萄全是酸的?」程宗扬道:「人家铸像是为了实用性,因为黄金的性质最稳定,你以为是炫耀呢?俗!」齐羽仙哼了一声。
程宗扬道:「你们可想好了,要选魔尊的话,这金像就没你们的份了。
」「只要殇侯答应,你尽管把他祖宗搬走好了。
」这一路自家顺风旗扯得太足,被齐羽仙反唇一讥,硬是没接着。
朱老头腰背一挺,整个人似乎平空拔高尺许,平常总喜欢斜溜的双肩变得宽阔端正,花白的头发也迅速抽长,一根根乌黑发亮。
程宗扬忽然发现,这老东西身材居然这么高大,天知道他干嘛非要把骨架收成一个小老头的模样。
化身为殇侯的朱老头结好长发,然后掸了掸衣服,向那尊雕像屈膝跪下,郑重其事地拜了几拜。
眼前的金像再值钱也不是魔尊。
仇雍与剑玉姬难掩失望,但都各自避开。
程宗扬走到小紫身边,心里暗自揣测,这雕像八成就是武皇帝了,老头儿嫡亲的祖爷爷。
他有点好奇,这位武功赫赫的传奇帝王,会不会也是穿越者呢?朱老头拜完起身,小紫道:「程头儿,你也要拜一拜呢。
」「我?」程宗扬有点不明白,「要拜也应该是吕雉来拜的吧?」殇振羽哼了一声。
小紫道:「她如今进了程家的门,哪里有脸来拜呢?」殇振羽道:「磕吧。
」程宗扬有些心虚,「不用吧?」「大笨瓜。
」小紫扯着他,一起跪倒,向那尊武帝雕像拜了几拜。
程宗扬不是不明白朱老头的心思,他一生无子无女,早已把自己和小紫视同骨肉,可自己体内没有半点刘氏的血脉,跟这位传说中的武皇帝有个鬼关系。
这会儿磕头,只当是向穿越前辈致意了。
磕完最后一个头,程宗扬心神忽然间微微一震,冥冥之中仿佛传来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乍然相见的欣然欢喜,又像是充满善意的鼓励。
程宗扬被这种古怪的感觉弄得有些恍惚,回过神来,才发现不光殇振羽和小紫,连仇雍、剑玉姬、齐羽仙等人都齐齐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样。
程宗扬抬起头,头顶的星光不知何时汇聚成一条光柱,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无数细微的星尘在他发间、手上、衣上飘浮闪动,旋明旋灭。
片刻后汇成一条莹白的游龙,鳞角分明,绕着自己的身体盘旋游动。
须爪飞扬的游龙犹如从天而降的神灵,震撼了所有的人。
阮香琳惊喜交加,自己攀上这根高枝,原想着是个富家翁便已经心满意足,没想到居然是个龙种!自己身为侍妾,一步登天,成为货真价实的皇妃,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阮香琳手都在发颤。
望着那条栩栩如生的飞龙,卓云君脑中有种眩晕感,这就是真龙降世吗?她知道主人很了不起,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目睹到真龙降世的盛景。
云丹琉美目异彩连现,眼前这一幕,带给她的惊奇远大于敬畏。
他居然真的有帝王血脉?云丹琉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他真是帝王,即便娶了自己和姑姑,也没人会说什么吧?赵合德红唇微微张开,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世间真的有龙?还这么的威武和华美。
还有他,居然是真龙天子,怪不得……合德脸忽然红了起来。
蛇夫人望向主人的眼神充满敬畏和崇慕,还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这就是老娘的主人,真龙傍身的帝王之姿!她暗暗在想,如果回去把这一幕告诉罂奴和惊理,非让两个小妮子嫉妒到死不可。
吕雉眼睛望着那条游龙,身体像僵住一样,一动不动。
游龙飞舞片刻,然后崩解成无数星光,消逝不见。
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程宗扬看了一圈,按照约定,双方各进十人,巫宗除了仇雍、剑玉姬,还有几名面生的门人。
而自己一方除了朱老头和曹季兴,剩下的全是自己的屋里人。
比起自己一方的惊喜,巫宗诸人的脸色就精彩多了,有瞠目结舌的,有神情恍惚的,有嫉妒的、有敬畏的,还有脸上带笑心里骂娘的……剑玉姬第一个打破沉默,从容笑道:「恭喜殇侯,喜得龙子。
」仇雍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什么时候生的?瞒得好紧。
」程宗扬刚要辩解,殇振羽哈哈大笑,过来拍着他的肩膀,满脸得意地说道:「老夫这娃生得不错吧!」「等等,别乱说啊!我跟你没半点血缘关系,你们搞错了吧?」曹季兴谄笑着说道:「哎呦,我的小主子爷哟,这可是先帝爷爷在天之灵钦定的,怎么会有错呢?」他转过头,埋怨道:「询哥儿,你这事闹的。
要不是老祖宗在天有灵,帝室血脉,遗之山野,可是天大的罪过。
」程宗扬还要再说,小紫笑道:「程头儿,真龙降世,你再怎么否认都没有用啦。
」程宗扬发现,这事儿还真说不明白。
除非自己能跟他们解释清楚什么叫激光全息技术,还得说明白武皇帝的陵墓里面为什么会有激光全息投影设备——自己要能把这些都说清楚,还上什么西语系!程宗扬满心腻歪,如果是天子登基,在秘境祭拜,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来这么一出真龙加身的戏码,效果绝对震撼。
可自己作为主角,莫名其妙被人玩了一出激光真人秀,有个毛用。
瞧瞧周围这帮观众,自己屋里这帮不用说了,就是没有真龙现身的戏码,自己也说什么是什么。
另外一帮呢?个个包藏祸心,这些花架子做出来,纯粹是俏媚眼做给淫贼看了,不但无利可图,反而招祸,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弄死自己。
程宗扬只好捏着鼻子道:「行了,今天这事别往外说。
」「真龙天子放心。
」齐羽仙道:「这种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我们才不会往外说呢。
」「你的威风被灭了?刚才那条龙,是不是给你打击很大啊?」齐羽仙哼了一声。
程宗扬心里正窝火,一句话把她呛回去,然后没好气地说道:「都杵着干嘛呢?还不去找魔尊?」蛇夫人往周围看了看,不禁有些傻眼,「这里面的雕像也太多了吧?」程宗扬道:「小剑,魔尊什么样?」剑玉姬淡然道:「殇侯在此,妾身怎敢置喙?」「你也没见过吧?」仇雍道:「等人大小,其色纯黑。
」程宗扬一听觉得很开心,「这可是个力气活。
」陵墓内单是自己看到的陪葬俑人就有好几千具,周围几条墓道恐怕还有。
一个一个找下来,这活绝不轻松。
金像后是后方是两列雕像,左文右武,一共是十二具。
曹季兴道:「这些是武皇帝麾下十二位功臣。
都是在云台留过绘像的。
」「不对啊,那不是还有一尊吗?」程宗扬往前指去,台阶尽头,与武帝相对的位置,还摆着一尊雕像,只不过它色泽纯黑,所摆的位置又是星光未及之处,与底部黑色的玄武岩融为一体,靠肉眼几乎无法发觉。
若不是它散发出一丝异样的气息,自己根本发现不了。
仇雍眯起眼睛,随即失态地叫道:「魔尊!」「小心!」剑玉姬话音未落,仇雍已经飞掠过去。
曹季兴抬爪朝仇雍背后抓去,「留下来吧!」曹季兴爪风未至,仇雍的头发突然竖了起来,像是被天空中无形之力吸引。
程宗扬挺肩将曹季兴撞开,「别碰!小心他挨雷劈的时候连累你。
」天空一道电光闪过,正落在仇雍身上。
强光闪过的刹那,程宗扬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他的骨骼和内臓。
惊雷乍响,在墓中滚滚回荡。
再看仇雍,那老家伙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四肢不时抽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毛发烧糊的气味。
剑玉姬身后一名汉子挥出一条长索,往仇雍卷去。
程宗扬冷笑道:「这位道友,你也急着渡劫呢?」长索刚挥到一半,又一道雷霆落下,电光沿着缠金的长索瞬间即至,将那汉子劈得倒飞出去。
众人不敢再动。
这一下他们都看出来了,以魔尊为中心,周围大概两丈的范围都属于雷区。
一旦进入,就有天雷等着伺候。
这种无差别的雷击,以剑玉姬之能也深感棘手。
要想把魔尊取走,除非能比闪电更快。
迟疑间,只见程宗扬步履从容地走过去,踏进雷区的刹那,惊雷如期而至。
他一手举起电击棒,一道弧状的屏障从顶端张开,就像把透明的雨伞一样挡住惊雷。
闪电落下,仿佛被吸引一样,顺着伞面蹿进充作伞柄的电击棒内。
程宗扬一边扛着雷击,一边蹲下身,拨开仇雍的眼皮瞧了瞧,然后把他踢了出去。
巫宗众人接住仇雍,见他还有一口气,连忙七手八脚地救治。
雷霆不断落下,程宗扬手中的电击棒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吞噬着无穷无尽的电光。
他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魔尊像。
魔尊摆放在一个半人高的台陛上,散发著沧桑荒古的气息。
它本身材质是一种极深的黑色,黑得让人有种错觉,似乎它并非实质,而是一个连光线都不存在的虚无空间。
程宗扬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才确定它是真实存在的。
他一点一点往上看去,触目所及,全是浓重的黑色。
忽然他视线停下,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程宗扬转过身,先干咳一声清清嗓子,然后道:「你们确定这就是魔尊?」剑玉姬看了殇侯一眼,「确定。
」「会不会搞错了?」「不会。
」「你们是不是准备把它请回去拜祭?」「正是。
」「真要拜?」剑玉姬道:「程少主想说什么?」「我是说……」程宗扬打开手电筒,将亮度调到最大,朝魔尊的面部照去,「这样的魔尊,你们也要拜吗?」魔尊的材质似乎能吸收光线,亮到刺眼的光柱照上去,只剩下一抹淡淡的亮痕。
相比于石像本身,魔尊面部一点都不沧桑,更没有一点荒古之意,倒是颇为眼熟——与陵墓外出现过的那张坏笑的面孔一模一样。
以剑玉姬的从容不迫,都禁不住身形一晃。
殇振羽一张脸更是黑如锅底,他闪身掠进雷区,一把抢过手电筒,将魔尊从头到脚检查一遍。
程宗扬在后面眼看着他的头发一根一根竖了起来,这不是雷击的征兆,而是给气的。
魔尊本身是如假包换的真货,外观一如被岳鹏举抢走时的原状。
唯独面部被重新刻过,改成了岳鹏举的脸。
惊雷连绵不绝地滚落,程宗扬举着电击棒,将落下的惊雷尽数隔开,肚子里地在疯狂大笑,几乎要笑破肚皮。
岳鸟人太会玩了。
把黑魔海的魔尊抢走不算,还有闲心把脸给改成自己的。
问题是岳鸟人能改,黑魔海可没办法把魔尊的面部再恢复原状。
如果把魔尊面部再改一遍,且不说刻完还能剩点什么,魔尊对于黑魔海意义重大,一分一毫都珍贵无比,岳鸟人可以肆无忌惮地下刀,黑魔海可没这个底气,万一刻坏了呢?不改的话,更糟心。
黑魔海无论弟子正式入门,还是平常祭典,都要拜祭魔尊。
而岳贼鹏举,则是黑魔海不共戴天的仇敌。
如果不改,等于是在祭拜仇敌。
这等奇耻大辱,能把黑魔海历代教尊都气活过来。
岳鸟人这一手实在太恶心了,如果没有自己横生枝节,等剑玉姬费尽力气,终于打开秘境,找到魔尊。
她们会深刻发现,什么叫找着还不如找不着——起码找不着不会有这么多糟心事。
现在好了。
魔尊找到了,黑魔海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就剩下糟心了。
唯一一个不糟心的,就是小紫了。
不管她承不承认,岳鸟人都是她生父。
岳鸟人把魔尊的脸改成自己的,黑魔海从上到下,只有小紫拜祭的时候用不著有什么顾忌。
殇振羽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他黑着脸站起身,看了小紫半晌,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拜吧。
」「可以吗?」「灵性未失。
就是模样变了点……」殇振羽捶了捶胸口,勉强咽下这口气,颓然道:「拜吧。
」小紫走上前去,就在她踏入雷区的刹那,连绵不绝的雷击突然停止,空气中充满了雷击过后的清新气息。
众人又一次目瞪口呆,别人只要踏进雷区一步,逮谁劈谁,就连真龙降世的程少主都要举个引雷的玩意儿,可小紫进去,雷居然停了?难道雷击也认主吗?小紫屈膝跪下,双手放在身前。
程宗扬挨着她跪下,「我陪你。
」齐羽仙忍不住道:「程侯自重!」「你管我拜谁呢?」巫宗诸人都露出不忍目睹的表情,圣教的魔尊,岂是谁都能拜的?可是他非要说拜的是自家岳父,谁还能拦着不成?两人肩并着肩,拜过那尊顶着岳鸟人面孔的魔尊,然后站起身,彼此相视一笑,两手握在一起。
【第三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