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痴痴想了半日,鸳鸯偷眼瞧她,这一等惊惶痴迷之色显在脸上,秀目儿滚滚仿佛要滴淌出汁液来,口鼻儿忽闪忽闪吸和,阵阵红白之浪,那胸脯儿更是起伏阵阵,那两颗隐隐可见之豆蔻微微凸起,更是诱人犯罪。心下不由也是一痴:“这情妃……果然是瞧着动人,难怪主子喜欢她。出了这等事体也不发落……”
却听可卿已是一叹,她心下反复计较,这鸳鸯却是好意,便柔声道:“谢妹妹了,妹妹你指点的是。主子心绪不佳,我不便打扰主子,就去了……嗯……我也不当欺瞒,回头就请妹妹见主子替我回一声,就说可卿来过了。”说着,叹口气,也不听鸳鸯再安慰,便携了宝珠,痴痴摇摇自回天香楼去。
才欲进院子,却见瑞珠已是迎了上来,福一福,过来递上个新烧的香饼手炉,又凑近了轻声回道:“妃子万安,奴儿有话得回妃子。大早上,周公公差跟前的小卓子来过了……一件说的是内务府依着那边凤妃的意思,在园子里妆点雀思门,说是替主子惊醒园中女奴,”安心依傍、笼中为雀“是个雅致意思,宗人府也不好落后的,寻摸着主子的意思,说想为园子里添些个精致雀鸟,都用金丝笼装了献进来,还没回凤妃,先来回一声妃子您。”
可卿微微一笑,淡淡问道:“你怎么回的?”
瑞珠低声道:“我就回说周公公一向体贴园中女奴,可怜见我等卑微之意,既是送鸟儿进来,也是玩意好意头,当得在公账里出入,就请周公公看着办,切莫替园子里省银子才是真的,回头来我们妃子和凤妃商议了,必是准的。”
可卿点点头,道:“妥帖。”
却见瑞珠四下一瞧,又凑近些,才低头瞧着地面文砖,细声道:“那小卓子说,已经打听了,三姑娘却还没有处置,就拘在詹事府,只是难知受了什么罪刑。主子也没去审过瞧过……,……还有一桩……恩”。此刻四下除了宝珠已是再无旁人,几个小丫鬟早识趣躲远了,这瑞珠却依旧支吾着不好开口,可卿便只瞧着她,瑞珠片刻才细若蚊声道:“小卓子说,这个月要运些赏赐补给去黑龙江什么萝卜大营,我也听不真……说……说……几位爷就在里头,宗人府已经交割给兵部了,又送进来两份信……”
可卿脸色顿时一白,不由微微咬了咬下唇,才要张口,那瑞珠已经唬得忙张罗:“还有……妃子您轻些个……里头三姑娘候了您半日了……说要见您请安,我张罗她在月婵停里坐着。”
可卿其时连听要紧消息,正所谓满腹心事难言说,听这“三姑娘”几乎娇躯一阵慌乱颤抖,吓了一大跳,却立时明白是瑞珠称呼混了,来的断非尤三姐,既然瑞珠能让人在里头候着自己,必是探春这位昔日正牌子的三小姐。只此时此刻到底不是主仆谋划之时,只得收拾了一番心神,努力支撑着体面,点点头,笑着吩咐道:“罢了,那些回头再说,探丫头既然在里头,先进去瞧瞧……”。
宝珠、瑞珠便一左一右伴着可卿踏步进了院子,穿过回廊,几个小丫鬟才迎上来,可卿却摇摇手不让声张,进得内里一方桂枝小院,本来院中有一棵参天桂树,此刻却已深秋凋零,只有满园的残叶败花,可卿瞧着可怜亦是风流景致,便不命打扫,里头却是小小一间暖阁,房门却未关上,只挂着一幅旧棉帘,宝珠上前打帘子,可卿轻轻踏步进去,却见探春正坐在南窗边小炕沿上,想来是等久了,就随手寻了本书在歪着肩膀瞧。
可卿细细瞧去,此刻正是屋内几缕秋阳弥漫,倒有光尘束束,自那桃花窗格内洒下,一屋子暖洋洋的。这探春头簪两朵风毛绒球蒲公英花样朵儿,穿一身宫装内贡的小风毛儿银雪貂袄,脖领上围一条细绒纱贴脖,这领边、袖口、下摆俱是上色银亮貂绒贴边,衣裳裙衫缎纹一色暖银绣了鸾纹,处处精致,色色贴妥,说不尽雍容雅致,气宇不凡,倒好一似内宫嫔妃,仙子瑶池,自有一等妖娆风流。只这身妆扮却偏偏穿在这年方十八岁之女儿家身上。这探春身量本来秀挺妍雅,此刻那脖领、腰肢、一对纤纤秀足,竟被这一身宫妃暖妆衬得别样“小巧雅致” ,再看两只雪白秀丽的小手,十指如葱白细长,此刻捧着书卷,虽正好遮着前胸乳形,却佐着那精致秀丽的五官,更显眉眼儿清亮,朱唇娇嘟可爱,粉腮妍红柔媚。可卿倒是一时看呆了,心中不由一阵迷醉赞叹,口中已经打趣道:“三妹妹……今儿真是好标致啊。”
探春闻音,忙掷了书卷起身,笑着施礼万福,只轻声道:“姐姐……瑞珠姑娘让我在这里等姐姐,怎么姐姐回来了也不告我一声,我这看书失了神,倒没礼了。”
可卿忙上前,携着探春的手,脸上自是春风桃花别漾红,手上探摸了摸探春的衣袖,道:“妹妹,你这身袄子,这缎子,这颜色,这围脖儿樤带儿道是难得,你穿着,乍一瞧着,哪里想个小姑娘,简直倒像是大家子王侯小姐,新入宫做贵人的摸样儿,仪态万千呢……”
探春脸一红,自入园为奴,内务府在园中女奴的衣衫上何曾怠慢半点,种种色色翻着花样送进园子来。只是她少女闺稚,又是黄花处子,总不太爱穿那些个带着媚意之宫内所用女子之内外衣衫,今儿这身却是华贵的大衣裳,便是昔日为小姐,一则身份不符不好做这等款式,二则贾府毕竟不比内宫奢华。何况以她年纪,穿这等衣衫总以为有些支撑不起样子,只是新鲜好玩试着穿扮。她到底小女孩家,听可卿夸得衷心恳切,红着脸蛋逊谢道:“探春年轻,其实倒撑不起这风毛宫装袄子了。倒让姐姐见笑了。”
可卿却不忌讳,自探春两只臂膀上略略向上厮磨,亲热微微抬起她手臂来,只是细细上下打眼品瞧,道:“就是因为你年轻身子脸蛋都秀气,穿这身才别有一番风味了。越显得人至纯,衣至贵……啧啧,尚衣局的太监们,果然有些劲节,若是这身衣裳赏赐平常妇人,倒只是一味富贵气,却不别致了。妹妹你姿容雅致清秀,才能穿得这般动人。”
探春没来由听可卿一味夸赞自己,倒也不好回话,只得涨红了脸蛋低了头。
这可卿却自来的风流性子,便是有些烦恼此刻也一时忘了,瞧着探春这幅娇羞摸样儿,心眼里满是胡思乱想:“这三丫头实是贾家门里特有的标致,难为这身量品格儿,倒跟昔年瞧见西府里大姑娘没出阁时一般儿,差不多的是谁能想到她是庶出,若是府里不出事,将来嫁人,做了谁家新媳妇,再穿这一身雍容衣衫,啧啧……真不知那个男人有福,能消受这样的美人儿呢。可叹如今……却落到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