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连长都还没答话,他的班长已经冲上去一拳打在笨蛋的肚子上破口大骂着说:“没教过你有问题要先举手喊报告长官吗?现在是谁准你发言的?走,马上给我出列!我今天要是不把你在社会上的坏习惯彻底改掉,这个教育班长的头衔怎么对得起栽培我的国家?!”-一时仍反应不过来的傻鸟被三名教育班长连推带踢的拖了出来,他似乎还想争辩,但在副连长的大声喝止之下,随即被直属班长命令就地趴下,然后是五十个伏地挺身加五十个交复蹲跳,就在他被惩处的时候,辅导长出来把许多规矩再择要複述一次,反正重点就在于凡事都用军法侍候,不信邪的好汉大可拿脑袋去试看看,只是这套都尚未讲完,那位愣头青才做不到四十个伏地挺身便已跌在地上变狗熊。
没执行完毕的账被班长记在小手册上面,早晚都要连利息一起还,然后狗熊还是得跟着大家一起跑五公里,前面几百公尺还听得到不停有人在抱怨,等快接近一公里的时候便开始有人不支倒地或小腿抽筋,起初十几个教育班长仍会强迫那些人继续上路,但是当东歪西斜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就懒得管了,因为在队伍的后头有辆军用卡车在押阵,当真体力不行或即将晕倒的可怜虫便会像捡尸般地被扔上车去。
来自大城市的菜鸟多半都是饲料鸡,尤其是那些混帮派的小流氓在好吃懒做之下,体能根本就差到像是豆腐渣工程那样随时都会垮下去,因此跑到一半路程时人数只剩不到三分之一,即使教育班长也是边骂边找理由休息或开熘,因为这种训练一向都是第三週才会开始进行,这次却因为昨夜的大斗殴而破例提前,因此这群措手不及的老鸟亦照样跑到气喘嘘嘘。
能够跑完全程的只有十一个人,扣掉三个教育班长以后只剩二十分之一强的战斗力,难怪连长听到马上眉头一皱的说道:“这种部队怎么能够上战场?为了要迅速提升这些天兵的体能,下週一就开始揹五十公斤的石头绕着大操场跑,我会亲自去督阵。”
一听要跑大操场,教育班长全乐得眉开眼笑,因为这样他们不必跟着跑,只要分散在各定点喊口号催促就好,否则像今天这样穿过树林还绕到田里再跑回连集合场的路径,恐怕他们也是苦在心头口难开,何况还要加上一个重达五十公斤的大背包,光凭想像也能知道那绝对是一项挑战,其实就算杜立能这样可以轻鬆跑完五公里的人胃部亦隐隐作痛,一来可能是睡眠不足和空腹的双重因素、二来则可能是连水都没得喝的关係,不过新兵训练中心本来就应该比足球队的培训更严格才对,所以他反而期待会有更具挑战性的花样出现。
第一顿早餐他竟然吃了十个馒头、六碗豆浆,沾料就只有白沙糖与乳玛琳两种,很多少爷兵露出一副根本嚥不下去的表情,有个小白脸甚至当众流下了眼泪,然而部队才不管你是否吞得下食物,再装模作样下去只会惹来教育班长的谩骂及同侪的讥笑而已,这年头真正有背景的公子哥儿早就利用特权出国去了,谁还会进来这儿等着数馒头?然而那些自以为是少爷的蠢驴就是搞不清楚本身的份量,难道他们真的不明白军队就是要让你洗尽铅华,凡事都必须自己来的地方吗?
上午的操课中听到了不少消息,除了确定有四隻菜鸟逃亡成功,其他的都已经被逮回来正在审讯,至于打群架的双方都各有五名首谋被关进了禁闭室,羊头自然是榜上有名,不过杜立能也扫到了颱风尾,分配到一场两小时的『棉被操』,除此之外便是必须表演『火烧摩天轮』的倒楣鬼,总之只要遭人指认或点名的都有一份午餐前的甜点可以享受,若是没人把你看在眼裡的便算逃过一劫,因此在惩处名单发表以后还真有种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怪味道瀰漫在空气中-所谓的『棉被操』就是在连集合场的水泥地上,用自己的棉被把身体捲起来只剩脑袋留在外面,而且是趴卧而非仰躺,然后班长再拿另一床棉被把你连头部都盖起来,表面上说是让你睡午觉,实则是要令被处罚的人在炙热的阳光下乾烤两个钟头,为了怕万一有菜鸟因此昏倒或闷色,巡逻的几位教育班长还会视情况跟某些人问问话或踢踢脚板,以免一个疏忽当真闹出人命来。
关于『火烧摩天楼』究竟是怎么回事,杜立能也是事后听受罚者说明才恍然大悟,原来被惩处的人必须光着脚丫子爬上铁杆顶端,然后双手就抓着上面的横铁条任由太阳曝晒,由于新式的爬杆已从竹竿变成黑铁管,所以那种犹如古代炮烙之刑的苦楚可想而知,若不是穿着卡其制服只怕每个人都会被严重烫伤,但即使如此仍然有二十几个人出现状况,比较严重的是两个因打瞌睡而直接跌落下来折断小腿的倒楣鬼。
然而四十个出棉被操的人亦有五位出现状况,两个是不到一小时就因失水过多昏厥过去、两个则是口吐白沫紧急被送到医务室去急救,另一个可能是闷到差点就发疯,所以自己从背窝裡鑽出来攻击教育班长,儘管那傢伙很快就被压制带去禁闭室,可是至少已经咬伤了三个人;不过最奇特的该算是杜立能,当每个人都巴不得时间快点结束的时候,他却在众人皆已起床之后仍趴在那儿动也不动,就连教育班长也连忙将他身上的盖被一把掀开,可是满头大汗的他竟然还在呼呼大睡。
汗出如浆的他虽然从棉被裡鑽了出来,可是脸上却带着笑容,所有教育班长都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然而这种事根本假装不来,因为睡眼惺忪的他只是揉着眼睛问道:“现在可以吃午饭了吧?”
哭笑不得的第八班班长只能指着浑身湿透的他应道:“你这样就好像睡觉时尿湿了全身,不先去洗个澡、换套制服能看吗?好,我就给你这个第一次看到的怪胎十分钟,马上自己去洗个战斗澡、换好制服,然后再到餐厅吃午饭,不过用餐时间只剩五分钟,所以你自己最好看着办,省得集合时迟到又要再被处罚。”
衔命而去的杜立能快步如飞,不过他一跑进两百多公尺外的大浴室裡,连鞋子都没脱便一头栽进最大的水池裡,反正裡面空荡荡的不见人迹,所以他乾脆一面游泳一面脱卸衣物,等原本发烫的皮肤都缓和下来以后,他才跳出来把半透明的内裤穿上,接着也不管半路上会不会遇见什么人,他就那样抓着剩下的衣物朝寝室跑了回去,也不晓得是心血来潮或刚才睡梦裡的几个女人依然让他兴奋莫名,所以他忽然有股想要到处裸奔的冲动。
这天他们吃完晚餐、洗完澡以后又继续出操,原本大家以为这是处罚的一环,不料副连长却告诉他们:“夜晚出操对你们这群菜鸟来说不是特例、而是常态,因为我要恭喜各位被遴选到第五连来接受基本训练,本连专收各路英雄好汉与蹲过七年以下苦窑的痞子和老大,能够琢磨出来的便可以脱胎换骨、朽木不可凋的废物大概都还会回去监牢或横死街头,所以我不管你们要怎么想,我只奉劝各位要好自为之,将这次磨练当作是人生的转机。”
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对这些菜鸟而言人生的大道理绝对是最讨人厌的东西,所以在昏暗的灯光下不仅有人冷笑、也有人是嗤之以鼻,不过有个傢伙倒是问了一个比较像样的问题:“请教长官,为什么蹲过苦窑的要以七年为限,莫非其间有什么差别吗?”
这次副连长用更大的音量说明:“当然是有差别,凡是被判七年以上的便是重刑犯,对部队而言即是难以教化的顽劣份子,所以就算你想来也会被一脚踢开,因为军方可不是专收破铜烂铁的冶炼场,除非是有打造成精钢的可能,否则你们很快就会被分配到其他单位去混吃等死,要知道能被编入空军陆战队其实是你们的荣幸,不过也别高兴的太早,毕竟能成功从这儿光荣结训出去的人并不多,能再进一步接受各种特训的更是少之又少,但我还是衷心希望本梯次会多出现几个叫人刮目相看的顶尖好手。”-一向大家都只听过海军陆战队,这回怎么空军也冒出这种作战单位?或许是看出了很多菜鸟脸上都有着半信半疑的表情,因此副连长又继续说道:“普通一连是二百五十人,但本连总共是五百零八人,也就是比正常编製多了一倍以上,昨晚跑过来打群架的其实就是和你们同一连的新兵,不过因为出了那件暴力冲突的事情,所以指挥部已决定将这个特殊连拆开,本连仍是正宗的第五连、他们则称为临五连,但不管是哪个第五连都得接受最严格的训练,接受不了这次挑战的全都会被淘汰。”
这次出夜操也编定了号次和确定各班的教育班长,不过由于多了一个临五连,所以两边各缺两名班长,缺额就暂由各队长兼代,而也就从那一刻起杜立能变成第五连的112,么么两好记又好唸,因此他还蛮喜欢,只是这种犹如囚犯的编码制度叫人很不习惯,也不晓得是从何时开始有人发明了这一套,但真的把一个人的姓名拿掉就会压低他的自尊吗?黑道兄弟可是巴不得自己的名声愈响亮愈好,只是绰号跟编码基本上性质还不是相同?第二天一早跑五千公尺时小道消息依然不断,先是说逃亡的四隻菜鸟并不算逃兵,因为是新兵还没编好兵籍号码,所以没有违反军法的刑责存在,只要能在擅自离营后的七天内自动归队,最多就是关禁闭或延长受训时间罢了;另一个比较耸动的是有七名新兵今晚才会从牢笼裡押过来报到,其中有一位前科纍纍的杀人犯据说就是内埔帮老大,因此昨天以多对少的临五连已经有人放话过来,只要他们的老大一到,这个晚上肯定要让对手吃不完兜着走,故而一时之间难免议论纷纷。
第一节的休息时间几个教育班长也凑在一起讨论,由于杜立能就坐在不远之处,所以八班班长把他叫了过去,不过他根本不知道内埔那位老大叫啥绰号或大名,因此问他只是白搭而已,但是其他菜鸟当中立刻有人举手徵询是否可以发言,经过班长点头同意之后这傢伙立即说明:“内埔这个神经欉三次入狱都是因为杀人桉,而且被他杀的人都在道上有点名望,加上他家是流氓世家,逞凶斗狠确实颇有一套,我听说有个被他砍掉右臂的人为了怕二度遇害,竟然还拿五十万去跟他和解,可见他们家气燄有多嚣张?只是在越关朋友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大的情形之下,他的势力自然就日益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