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霎时暗了下来,只有微薄星光于那窗棱间的油纸透了进来。
语瑶闻言也转回了屏风后。
虽是满身风尘,难受得紧,但此刻境况,也是羞于提起那沐浴洁身之事,便轻轻在卧床上躺下。
只是弘轩看不到,微弱的星光下,小娘子的眸中却是透着一股狡黠的笑意,勾起嘴角的樱唇微张,无声的吐出一句话语。
「还真是个呆子呢。」
◇◇◇
次日一早,弘轩早早就起了身。
见屏风内没动静,隐隐还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想来几日跋涉语瑶也真是累坏了,当下便轻轻行出房间,又转身将房门合上。
转过身来,见得房门外立着一劲装男子,相貌坚毅,透着一股子锐气。
弘轩与这男子倒是熟悉,当下伸手入怀,掏出一封书信,轻声道:「劳烦七叔,将这拜帖送至唐国公府上。」
被叫做七叔是弘轩家中侍卫精英,早年救过家主性命,便被赐了白姓,却是没有名字,只叫白七。
白七闻言接过书信,点了点头转身朝楼下走去。
待白七走后,弘轩也没了睡意,便也朝着客栈楼下走了去。
此刻时辰尚早,客栈大堂中空无一人。
弘轩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当下便有小二过来招呼。
于是点了两盘甜饼(白面中加了些糖的馒头)一盅豆浆,看着窗外慢慢吃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白七转回,告知拜帖已送到,国公府带话说约弘轩午后于府上相见,晚间再设宴爲他洗尘。
弘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白七便转身又出门去。
白七刚走,就有脚步声自楼上传来。
弘轩抬首望去,却见是语瑶,看来小娘已是梳洗打扮过,正袅袅婷婷向楼下走来。
「吃些东西吧。」
弘轩做了个『请』的手势。
语瑶闻言于弘轩对面坐下,倒了一碗豆浆,拿起一块甜饼,小口的咬着。
「午后我便要出门办事,此次不便带着姑娘,姑娘便于这客栈休息,也可于城中逛逛,晚饭过后我自会回来。」
弘轩看着语瑶小口吃着甜饼的可爱样儿,说着自己的安排。
「嗯。」
语瑶轻应,倒是没有再做什麽纠缠。
◇◇◇
用过午餐后,弘轩出了客栈,行至客栈转角时,对着靠在墙边的白七嘱咐,让他安排个人照看下客栈中的语瑶。
白七有些愕然,随即便点头应了下来。
客栈处于主道之旁,离唐国公府并不算太远。
待弘轩悠然步行至国公府门前,把响府门。
很快便开了门,开门的是位白须老者,想来应该是国公府的老管事。
老者见了弘轩,躬身道:「是晋国公子罢,还请随老奴来,老爷已在书房等候了。」
说着当先朝府内走去。
弘轩移步随着老管事行于一片静湖的廊桥之上。
唐国公府当真是穆阳城最大的府邸了,内裏布置清幽雅致间透着威严贵气,于国公这种皇朝最高爵位也是极相符的。
行至书房,老管事轻叩了两声房门,将之推开,随后躬身让在一旁。
弘轩进得房内,见房中书案后端坐一名威严中年男子,便是唐国公慕容正。
旁边下首位亦坐着一位年轻玉面公子哥儿,面容俊俏,气度不凡。
当下朝案后中年行礼道:「小侄白弘轩,拜见世叔。」
只听慕容正一声爽朗大笑:「哈哈哈,是宣之大兄的麟子吧,确是不凡。勿须多礼,都是自家人,坐下说话吧。」
弘轩闻言又行礼,便自坐到慕容正下首右边的位置上。
却听慕容正微笑感歎道:「转眼便是十五年,贤侄当是第一次来我这穆阳城吧,想来上次见你时还是个襁褓小子,抱着你时你还揪着我胡子不放,那力气可真是不小,余当时便称你日后定当不凡。」
说罢又指向下首那玉面少年道:「这是小子慕容康,康儿,还不见过世兄。」
少年闻言行礼道:「慕容康见过世兄。」
弘轩亦是回礼。
相互行过了礼,便听慕容正问道:「贤侄,未知宣之大兄近来如何?近年来朝堂出了那档子事儿,这青州亦是事物繁多,余也是苦于无暇拜访啊。」
弘轩恭敬道:「劳世叔记挂,家父身体尚好,对世叔也是挂念的紧,如今被召入皇城面圣,临行前便嘱托小子前来拜会世叔。」
「唔……」
慕容正沉吟道:「想来圣上是欲对边蛮用兵了罢。」
「确是如此了。」
弘轩答道。
「嗯,论及兵道,宣之大兄确实是当世无二,余听闻齐国公也被召了去?」
慕容正又问。
「确有此事,闻家父言,此次当是齐公挂帅。」
弘轩应道。
皇朝之中,国公乃爵位,平时治封地,若有需要时,才会加封官职。
「哼!」
慕容正哼了一声,有些不愉。
弘轩心下也是清楚,齐国公楚寒风本就是新晋国公,博延改朝时,其余三位大公都保持着不管不问之态度,不愿惹祸上身。
那楚寒风是禁军大将,于乱中率禁军倒戈大开城门,方才使得博延成功进了皇城。
这从龙之功,便使楚寒风备受博延依仗,登基后又封了徐州齐国公,还交之以重兵,可谓是后来居上,一时盖过了另外三位。
慕容正哼了一声后,便不再谈此事,转问道:「不知贤侄对此次用兵有何看法?」
弘轩闻言整理了下言辞,肃穆道:「我朝军力本就鼎盛,前朝治世,加之近年风调雨顺,也可谓之兵强马壮。虽是朝堂之上有大臣认爲刚逢朝代交替,民心不稳,此刻用兵有些过急,但小子却认爲,边蛮不通教化,常年袭扰我边疆百姓,虽有改朝换代,实则内耗并不严重,而边蛮听闻我朝动蕩,似又有了进犯之心,恰逢开春边蛮民弱马瘦之时,却是用兵的好时机。」
「嗯……」
慕容正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又将话题转向其他閑事,与弘轩聊了起来,其间慕容康也是偶尔搭言两句,却是言语极少。
待聊了许久,已至晚饭时刻,慕容正便言已在府中设了宴,请了些青州官员富商爲弘轩洗尘。
弘轩闻言起身拜谢,心中却突地一动,耳边传来些许轻响,闻声望去,但见书房边设有一耳房,耳房珠帘轻蕩,其后自是空空蕩蕩。
弘轩摇了摇头,当下便起身与唐国公父子相邀行出书房。
宾客纷至,唐国公府上也突然热闹了起来。
慕容正此次是爲弘轩开席洗尘,当地官员富商闻听晋国公子到来,席间也是热情上前敬酒,待得宴席散了,弘轩已被灌得微醉。
拜别了唐国公府,弘轩独自夜行于穆阳主道上。
脑中有些昏沉的行至客栈房间,见白七依旧站在门前。
白七朝弘轩点了点头,弘轩便进了房门。
此刻酒意上涌,闻着房中飘蕩的少女幽香,徒然心中有些意动,但随即被弘轩强压了下去,便倒身在榻上睡去。
◇◇◇
是夜,唐国公府。
待老管事送走了宾客,慕容正将慕容康叫至书房。
慕容康恭敬的坐于下首,闻慕容正言:「康儿,今日看来,此子如何?」
慕容康沉吟道:「依今日所见,举止谈吐自然大方,气息平稳,见识也算得上不错。」
慕容正看着儿子,知他要说的不止如此。
果然,慕容康又道:「虽是各方面都不错,却也无甚出衆,只能算得中庸之上有小才。若这便是晋国公子,那孩儿倒是有些失望了。再者,据城中耳目说,晋国公子进城时,是带了个俏美的小娘子的。而孩儿又刻意安排了云大家于他进城之日献曲唱词,他却未去。如此看来未免有轻浮好色且虚僞做作之嫌。」
慕容正轻笑了几声,不置可否。
慕容康见状亦是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父亲言语。
「未曾想,康儿还爲此部了个小局,只是……」
慕容正顿了顿,又道:「康儿确是被傲气蒙了眼了。」
慕容康闻言诧异的看向父亲,眼中却又有些不服。
慕容正哪能不知儿子所想,兀自道:「宣之大兄乃爲父平生所钦佩之人,其子当真会如此平庸吗?」
说出一声问句,却是不需要得到答案,又道:「圣上新立那楚寒风爲齐国公,又如此依仗。宣之大兄与爲父不同,爲父先下空有国公爵位,宣之大兄却手握三部兵权。」
说着慕容正突然住声不言。
慕容康怔了怔,接下父亲的话:「那晋国公子是行韬光养晦之策,自污其名,欲使圣上对他白家放心?」
慕容正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颔首。
却不想他们所谓的高明,半数连弘轩自己也没想到,还将其视作麻烦。
慕容正沉吟半晌,又道:「明日你使老罗安排人,分别与晋国公府与皇城宣之大兄送信,便说早年余与大兄定下亲事,如今年岁已到,若双方无异议,便着人下聘,择日完了这亲事吧。」
慕容康闻言惊道:「父亲,此事是否有些急了?况且阿姊那边……」
慕容正摆了摆手道:「这些都不甚重要,若今日此人非晋国公子,非宣之大兄之子,便是强了十倍,爲父会将晴儿嫁与他吗?且说晴儿的问题,与此子是谁也没有多大关系。如今啊,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湍急,且当年之事……也许能将那秦国公也拉进来。」
慕容康知父亲已有了定断,闻言点头称是,当下也不再打扰父亲,缓步退出了书房。
***********************************同一时间,唐国公府苑深处,一处布置雅致的闺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