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啊。”</p>
“那就对了,这就是您要的炒扣来山德。”</p>
“啊?这……这不是炒菜吗?你这明明写着个‘炒’字儿呀……”</p>
“您误会了,炒扣来是西方特有的甜食,就是这种黑色的浇酱。山德和冰忌廉是差不多同样的东西,但口感更软。”</p>
“不是不是。你们这菜单是怎么回事?怎么上面的东西全是一个味儿的?”</p>
“不是这样的,主要您点的全是冷食。”</p>
“那你们有茶没有?热乎的?这总有吧?”</p>
“有。这中文菜单上的,我们有加非。还有这外文菜单上的,我们有BLACETEA、MILKTEA、HOTCOCO……”</p>
“得得,你后面说的都什么玩意?能讲中文名儿吗?”</p>
“对不起,那些还没中文的名字呢,还没人给取呢。所以中文菜单我们才不用了。”</p>
侍者的据理力争,消磨得李立彻底没了脾气。</p>
环望旁边几桌,李立见有一桌坐着个女人正翘着小手指,正一小口一小口地抿杯子里的东西。</p>
他就指着那女人说,“你就给我来壶跟她一样的洋茶吧。”</p>
侍者说,“那就是加非了,我们这儿,加非论杯不论壶。”</p>
“那就一杯,要烫的,越烫越好。”</p>
侍者又问,“您还要奶和糖吗?”</p>
“该搁的你都给我搁齐了。”</p>
然后等到侍者一走,李立就对康术德和肖忠解释。</p>
“你们什么也别说,这钱我掏还不行吗?我真得喝点热的,要不然这胃可受不了……”</p>
这次,肖忠和康术德都能体谅,两个人很同情的望着他,确实一个字儿也没说。</p>
又过了一会儿,侍者将一个碟子托着精致的小杯放到李立面前,里面有大半杯棕色液体。</p>
李立看看邻桌,还不免有点想较真。</p>
“这就是加非么?怎么颜色浅啦,旁边那桌可是黑的!你们是不是兑水啦?”</p>
侍者说,“这是搁了奶的,先生。您刚才不是吩咐了要搁奶和糖吗?”</p>
李立再度没了词儿,索性一扬脖,跟喝中药汤子似的,把咖啡全倒进肚里。</p>
侍者问,“您还需要点什么吗?”</p>
这时候的李立仿佛听见了最可怕的话一样,一边捂嘴,一边摆手。</p>
“别,别介,赶紧给我们算账吧。我到现在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你们起士林跟我犯克。”</p>
侍者便将扣在桌上的账单翻过来说,“一份奶油蘑菇苏坡,一份意大利面,一杯牛奶冰忌廉,一杯香草冰忌廉,一杯慕尼黑黑啤酒,一客炒扣来山德,一杯热加非,加上服务费一共是九块大洋,先生。”</p>
这次都别说李立了,连肖忠一听,腿都有点儿发软。</p>
他做巡警,一个月的饷,也就八块。于是也不禁开口。</p>
“九块,你怎不要一百啊?我们吃涮锅子,去顺东来叫两桌,也吃不了九块!”</p>
侍者转头面向肖忠说,“上面都有价格,我们是明码标价,先生。”</p>
康术德不比那两个生楞种,知道在这儿说什么都只能自己丢人,于是赶紧掏钱付账。</p>
站起来戴帽子围巾,拿东西走人。</p>
然而临走,李立又把三道冷食上的小旗子都捏手里了。</p>
显摆似的冲着侍者摇晃。</p>
“这个可得归我们,这几个旗子和这些吃食可是一事儿的。”</p>
侍者说,“ASYOULIKEIT。”</p>
李立瞪了眼,“怎么着?行是不行啊?说人话!”</p>
都这个时候了,侍者自然没必要再招惹,立刻变得毕恭毕敬。</p>
“您随意。”</p>
出了起士林,李立就扔下康术德和肖忠,径自跑到马路斜对面的一个早点摊跟前。</p>
然后大口嚼着烧饼果子,大口喝着热豆浆。</p>
烫得直吸溜,热烈而酣畅。</p>
那摆摊儿的小贩眼见他从起士林出来,瞅着他特别新鲜。</p>
“您老在小白楼,到底是吃了还是没吃?”</p>
李立从怀里摸出三面国旗,又在手里摇晃。</p>
“当然吃了,爷们儿今儿个吃了仨德意志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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