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闹事的人中间也不是没有不明事理者,至少金三顺是其中一个。他本是一进会北垦支部的一名书记官,在晖春也有上十亩薄田,一家人生活得也算过得去。
之所以加入一进会,是因为这是个韩人组织,在法治纪律松散的晖春,加入它至少在政治地位上有了保障。但正因为人在组织内,他对于东北发生的事件有着清醒的认识----张作霖控制东北的步伐越来越大,动作也越来越稳,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一进会马上就会面临着是俯首听臣还是站在对立面的问题。
日本人也在渗透,但终不如自治政|府来得光明正大,他们还要顾忌着影响不是?少帅的条令一发,所有晖春的军政机关都忙碌起来,当天晖春的大街已经出现全副武装的军人和警察在巡逻。有眼线回报说,地区警察局连日来人员进出不断,里面的灯在夜里也没有熄,听说矛头直指一进会。
只要不傻,就知道先避其锋芒为上策。所以,陪着小心,他对他的头子朴承正的意见做出生平第一次反对:“少帅来势甚猛,我们是不是先避避风头?”
可是朴承正认为,这正是中国政|府想要的。如果己方雷声大雨点小,如此轻易地认怂,后来再和他们混的人就不会多了,这是从侧面认可政|府的权威性。所以,这个时候,正是把事情做大的良机。只要搞大了,日本主子一定会适时地提出关切,那时一进会北垦支部就可以作为主事人的身份和政|府谈判,结果或有大逆转。
远东这么大地方就是这么丢的,图们江南面一些地方也正是这样获得的…屡试不爽啊。
所以张汉卿头天下午发布政令,第二天早晨一进会就向他送来了一份大礼:超过一万人的韩人垦民在次日早晨浩浩荡荡向晖春城进发,他们要面呈少帅,要求韩人自治,并取消在他们垦荒的土地上纳税!
按照晚清及民初政|府对待民乱之正常步骤,朴承正计划着这位少帅公子一定会亲自上门,然后“有理有利有节”地以天朝上国之气度为准绳,居高临下地驳斥他们的胡闹之举,然后在声色俱厉中一转态度,表示对他们“合情合理”的诉求会“斟酌考虑”,许以好处,给予甜头,换来自己名义上顺眉顺耳,其后便是皆大欢喜的“妥善处置”…
以他对中国官场的了解,大家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可是他永远想不到,张汉卿从骨子里不是官场出身的,他最大的头衔,其实只是工厂里一名中层的骨干,从本质上来说只是一个愤青。
所以注定他的那一套在事实上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