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已经来不及。</p>
她站在小巷中,心神不定。</p>
雪落在她的身上,融化了,变成水滴,渗入衣领里去,冷得像是渗入了骨髓。</p>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加快速度跑向了灯光下的门。隔着门,感觉到了壁炉的温度,她心中的慌乱才微微平复下来。</p>
柔和的光像是将阴霾驱散了。</p>
她推开了门,看到了血。</p>
未干涸的血从门缝中流出来了,流下台阶,流进了雪中。</p>
在门后的壁炉前,温暖地火光中,赫尔墨斯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酒液在炉火的烘烤下,已经干涸,渗入地板。</p>
猩红的色彩从衬衫的裂口中流出来,顺着他的身体,落在地上,汇聚成泉,蜿蜒地流向了门外。</p>
白汐愣住了。</p>
“赫尔墨斯?”</p>
她踩着粘稠的血,向前,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的脸颊。那黯淡的眼眸抬起,似是已经模糊,便眯了起来,看清了呆滞的女孩儿。</p>
“是你啊,白汐。”他笑了,“你回来啦?”</p>
“赫尔墨斯,你……你……”</p>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要死了而已。”</p>
赫尔墨斯看了看胸前的血迹,疲惫地摇头:“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做人’都很失败。嘴那么臭,得罪了那么多人,也没干过什么好事,不死简直没天理。幸好,欠的债都还清了……”</p>
白汐只觉得自己的思维要凝固了。</p>
一个漆黑的断层出现在意识中,将一切思绪都吞没而来。</p>
赫尔墨斯要死了?</p>
赫尔墨斯和死,这是两个绝不会联系在一起的词。</p>
这个混账,没心没肺,恶毒刁钻,冷眼看着这个世界。哪怕这个世界快要被毁灭的时候,他都能够保证自己安全无碍。哪怕其他人都死光了,他都绝不会掉一根汗毛。</p>
长久以来,这个王八蛋置身事外,冷眼看着别人在舞台上表演的戏码,或是鼓掌欢呼,或是嘲弄大笑。</p>
就像是能够这么再看几十年,几百年……</p>
可现在,他要死了。</p>
某种冰冷的痛苦在白汐的肺腑中蔓延,令她喘不过气来。</p>
“你怎么会死呢?”</p>
白汐看着他的血,呆滞地呢喃。忽然又感觉到莫名其妙地愤怒,抓住他,奋力摇晃:“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死啊!混账!你给我起来啊!你是不是又在恶作剧开玩笑了?你的血包藏哪儿了?怎么……”</p>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p>
在赫尔墨斯被扯开的衣襟之下,是破碎的心脏。</p>
她愣住了。</p>
赫尔墨斯叹息,将白汐的手拿开,艰难地重新将胸前盖好。</p>
“抱歉,我要死了。”</p>
他低声说,“这一次是真的,不骗你。”</p>
白汐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忍不住哽咽:</p>
“还有其他办法的,对不对?”</p>
赫尔墨斯笑了笑,摇头。</p>
“你装什么啊!你不是总有办法么?你先救你自己啊!”</p>
白汐提高了声音,像是发怒了,可是却忍不住眼泪:“你说话啊!我、我究竟应该去找谁才好啊!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p>
“哭声太小了,我听不见。再大点。”</p>
赫尔墨斯叹息:“临死前有人哭一下,这种感觉真好。可惜只有一个小丫头片子,哭起来又不好看。还是算了吧……”</p>
“喂,别哭啦,白汐,抬起头来啊。”</p>
他缓慢地伸手,捏了捏女孩儿的脸,涣散的眼瞳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你可是伟大的赫尔墨斯的唯一弟子,谁死在你的面前,你都不需要低头。”</p>
“可我……可我以后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p>
“这是你的问题了。老师教了你这么多,总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帮你解决,对不对?”赫尔墨斯用力地吸气,声音嘶哑:</p>
“趁着我还有力气说话,先留遗言吧。”</p>
他说,“我死后,这些年攒的那点东西,都给你。还有一件礼物,在外面,但愿你会喜欢。不过,记得帮我把那个东西带给叶清玄。”</p>
他看了看桌子上,那本封面被染红的笔记。</p>
“奥斯维辛的事,我欠他的。”</p>
他说,“我还。”</p>
“好。”</p>
白汐用力点头。</p>
赫尔墨斯便笑了,如释重负,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满心欢悦,哪怕拥抱着自己的是死亡。只是招手,示意白汐过来一些。</p>
再过来一些。</p>
靠在他的肩膀,坐在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