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多维克不再回答了。</p>
他甚至懒得再去看叶清玄。</p>
那烂泥一般蠕动的面目迅速地恢复了往日地模样，依旧风轻云淡，看起来睿智而和蔼。</p>
“我低估你的傲慢和狂妄，叶清玄，看来这一场谈话注定无法继续下去了。”</p>
他故作遗憾地叹息，“我要恭喜你，你赢了这一局。你拥有凡人中罕见的智慧。可惜，你的智慧救不了你，你依旧是一个阶下囚。叶清玄，掌控一个人有很多方法，既然你拒绝了最好的那个，那么接下来就不会再有这么温和的手段等待你。”</p>
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敲了敲桌子，于是，一切异象消散。</p>
即将落下地平线的残阳重新出现在了窗外，洒下了昏黄又不祥的光。</p>
门被推开了，两个散发着漆黑雾气的人影走了进来。</p>
“将他送给塞缪尔。”</p>
卢多维克挥手。</p>
塞缪尔。</p>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叶清玄皱起眉头。</p>
很快，他便回忆起来了，那一位进阶权杖失败，异化成怪物的大师……</p>
卢多维克冰冷地笑着，吩咐道：“告诉塞缪尔，这是我送给他的血族后裔，我倒是非常期待，当这位前途无量的叶先生，被转化成离不开血的怪物之后，究竟还是否会像是如今这样有骨气……”</p>
枷锁重新扣紧，不容叶清玄有一丝反抗。</p>
他被暴力地从椅子上扯起来，拉向门外，可就在门前的时候，他却顿住了脚步，不顾黑影的拉扯，只是回头，看向桌子后面。</p>
“喂，卢多维克，或者说，那边的那个鬼东西。”</p>
“嗯？”</p>
卢多维克抬起眼睛，却看到叶清玄发自肺腑地笑容。</p>
他说，“谢谢你。”</p>
可是却没有说谢什么。</p>
因为彼此心知肚明。</p>
谢谢你给予我的磨难，谢谢你所说的真相，谢谢你告诉我设计这一切的是你……那话中分不清究竟是诚心诚意地感谢，还是快要凝聚成实质的仇恨和杀意。</p>
“不谢。”</p>
卢多维克冷笑一声。可叶清玄却依旧没有动，不顾黑影的拉扯和手腕上被勒出的血痕，只是看着他，好奇地问：</p>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谢礼？”</p>
卢多维克最后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手：“如果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的话……”</p>
“——不论你准备了什么，我等着。”</p>
叶清玄被拉扯了出去，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p>
卢多维克站在窗前，漠然地凝视着他被推上了囚车，紧接着，有披着黑衣的带剑教士走进了监狱的大门，拔剑，清理掉了所有还活着的东西。</p>
也湮灭了最后的痕迹。</p>
“终究是不堪造就啊……”</p>
卢多维克眯起眼睛，转身离去。</p>
留下一片静寂。</p>
而在残存的夕阳照耀下，落地窗之后的办公室里再无任何的声息。</p>
只有餐桌旁边，那三张椅子，折射出最后的余光。</p>
……</p>
……</p>
……</p>
傍晚，古董店，有人推门而入。</p>
白汐被门上的铃铛声惊醒了。</p>
“有人么？”</p>
一个陌生的声音问。</p>
这些日子里，白汐难得睡一个好觉，总是被噩梦惊醒，现在她正趴在店里的柜台上，难得地睡得正香。听到声音，便爆发了起床气，不耐烦地随手抄起了身旁的东西，满意地掂量了一下，然后……砸了过去！</p>
“闭嘴！”</p>
沉重的纯银烛台破空而至，发出凄厉的呼啸，被来者惊险无比地接住，锋锐的尖钉险些戳破了眼睛。</p>
“呃……不好意思，看来我走错了。”</p>
那来者讪讪地将烛台放下，尴尬地笑了笑，走了出去，可重新看了一遍招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将脑袋凑了进来：</p>
“那位姑娘，我好像没走错啊，请问，赫尔墨斯在么？”</p>
被吵醒的白汐已经睡不着了，她从柜台上爬起来，擦了擦口水，呆呆地坐了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向来者。</p>
那是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穿着一套好像很多年都没有洗过的脏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色彩。</p>
他的面目被宽毡帽挡着，明明藏在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却令人本能地感觉他应该长得柔和俊朗。</p>
“你是哪位？”白汐困惑地皱眉。</p>
“一个老客户而已。”</p>
客人干笑了两声，将背在肩膀上的破烂背包丢在了地上，搓着手，凑到壁炉旁边烤火：“这么长时间没有来，没想到圣城已经变成这一副鬼样，迷路了好长时间，真是冻死我了……啊，对了，你就是白汐吧？”</p>
白汐歪头看着他：</p>
“你认识我？”</p>
客人笑了，伸出脏兮兮的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就像是长辈看到了可爱的小孩儿一样，温柔又慈爱。</p>
“我听说过你，是个好姑娘啊。”</p>
不知为何，白汐却不觉得厌恶，反而有些开心起来，就连几天以来持续的消沉和抑郁都消失不见了。</p>
“赫尔墨斯在楼上么？”</p>
客人问：“麻烦你告诉他，有个老朋友来拿寄存的东西。”</p>
“什么东西？”</p>
白汐瞄了一眼楼上，撇嘴：“叫那个家伙下来，他也只会跟你扯淡，然后骗你一大堆钱而已，说不定最后都不会把东西给你。你跟我说吧，如果我知道的话，直接拿给你。”</p>
“那就太谢谢了。”</p>
客人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拿手比划着：“大概有这么大，装在一个罐子里。那东西也不是特别珍贵罕见，其实满大街都是，但对我来说就特别要紧。简而言之，唔……”</p>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道：</p>
“——只不过是一个脑袋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