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玄冷哼，“你的父亲和你的弟弟真的在乎你么？班纳甚至将你当做眼中钉。现在，不正是你的父亲亲手将你出卖么？你付出了一切，为了一个不爱你，你也不爱的东西。”</p>

“爱或者不爱，有区别么？”</p>

知更鸟回头看着他，眼神带着嘲弄，似是嘲笑他，又像是嘲笑自己。</p>

“如你所见：名存实亡的家族、将我当做利用工具的父亲、发自内心厌恶我的弟弟，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东西了。他们不爱我，我知道，他们怎么可能爱我呢？我是他们永远的耻辱啊。一个生来有罪的私生子，如果不是被检测出有那么一点乐师天赋的话，早就被溺死在阴沟里了。被女佣养大，吃弟弟的剩饭，穿着只有出门才能够触碰的衣服，弄脏一点点就会被毒打。这样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非常好，至少还活着，哪怕代价是做一辈子的奴隶……我还有什么别的路可选呢？我生来便无路可选，也无路可逃。叶清玄，这就是我的命！”</p>

知更鸟的面具抬起来了，露出眼瞳，铁灰色的被血染红了，幽暗而死寂，“所以我才会……那么羡慕你啊。”</p>

沉默中，少年难过地闭上眼睛：“其实，你本来不用错那么多。”</p>

回答他的是一把布满裂缝的匕首。</p>

匕首穿过了叶清玄的衣角，钉进船舱，断裂了。铁片碎在了知更鸟的手中，嵌入手掌，新的鲜血便流出来，融入了干涸的旧血中，不分彼此。</p>

“够了，叶清玄。”</p>

知更鸟看着他，眼神凶狠：“不要讲那些可笑的大道理了，对一个将死的人哪里还用得着这么慈悲？”</p>

叶清玄沉默，一动不动。</p>

“来啊！叶清玄，你还等什么？”</p>

知更鸟嘶吼，像是发狂了一样，可凶狠地眼瞳中露出一丝祈求：“够了！不要再装作朋友一样假惺惺地示好了！”</p>

看着那一双眼睛，叶清玄愣住了，许久之后，露出苦涩的笑容：</p>

“是啊，复仇恶灵和知更鸟，怎么可能是朋友呢？”</p>

他垂下眼瞳，手杖抬起：</p>

“——盖文，你伤了我的心。”</p>

月光亮起，涌入了知更鸟的躯壳，升腾着，如同火焰一样吞没了他。</p>

在那幻觉一样地火焰中，被血染红的知更鸟闭上眼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p>

一切归于寂静。</p>

……</p>

……</p>

当小船重新回到码头时，这里已经被第五部门的成员严密封锁。</p>

孤独的少年从船舱中走出，背后的船舱死寂如同坟墓。逆着那些冲进船舱中的士兵，他重新回到了岸上。</p>

就像是累极了，在那些敬畏地视线中，他疲惫地坐在木桩上，然后将礼帽摘下来，和手杖一起丢到了旁边。</p>

有人小心翼翼地走上来，轻声说：“福尔摩斯先生，上面有请……”</p>

少年发着呆，像是没有听到。许久之后，抬起头看着他。那一双幽静漆黑的眼瞳中像是埋藏着什么人的尸骨，令人悚然而惊，不敢直视。</p>

来人敬畏地低头。</p>

“有烟么？”少年问。</p>

“嗯？”</p>

那人愣住了，很快反应过来，回头看向身后，很快，一包皱巴巴地烟卷送到了叶清玄的面前。</p>

叶清玄有些笨拙地撕开包装，从其中拣出一根，叼在嘴边。</p>

火光亮起，明灭，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杀戮和黑暗地余烬，声音沙哑：“你们走吧，让我静一静。”</p>

来人不敢在说什么，向同伴打了几个手势，一个黑色的布袋从船舱中被小心翼翼地搬出，放在马车上。</p>

第五部门的人悄无声息地撤去。</p>

寂静的码头上，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p>

只有隐约地潮声相伴。</p>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的身后，海洋和天空尽头，有隐约地光线亮起，一轮朝阳悄无声息地从海潮中跃起，洒落微弱的辉光。</p>

那隐隐地光芒照亮了少年的孤独身影。</p>

漫长的黑夜结束。</p>

天亮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