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夏初,林木茂盛,一路景色变换,格外赏心悦目。远远的看见怡红院的墙两边簇簇挨挨开满蔷薇、月季、宝相等应季之花,夕阳下一缕霞光洒落,地上还余留着白日炙烤过的热意,院内却是一片清凉,院深蝉静,一丝人声不闻。
走近了,隔着窗子,便听得人呜咽之声,幽幽咽咽的,似是极为伤心。贾环只以为是哪个丫头,正要进去,听得宝玉“嗳哟”一声,说:“你又做什么跑来,太阳虽落下去了,到底那地上还有余气,走两趟又受了暑。我虽挨了打,并不觉得疼,只装出个样儿来,哄他们散布与老爷听,你不必认真。”想那宝玉挨了打,岂有不疼的,然话里那一番珍重爱惜之意,竟以将己身抛开。贾环不觉听住了。
屋里那人又抽噎了半日,方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却是林黛玉的声音。宝玉复又长叹一声,说:“你放心,别说这样话。就算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一语未了,只听院外有人说:“二奶奶来了。”未知宝黛二人怎样,贾环先唬了一跳,浑浑噩噩迎出两步。
凤姐儿见了他,也是吃惊,笑道:“环兄弟也是来瞧宝玉的?怎么不进去?”贾环道:“正要进去,嫂子就来了。”两人便联袂而入。
黛玉早已去了,只有宝玉躺在床上,眼睛睁着,见贾环进来,冲他笑了一笑,贾环便将贾政的话说了。凤姐儿便道:“这下放心了,你可觉好些了?想什么吃,叫人往我那里取去。”宝玉应了。一时薛姨妈又来,贾母也打发人来问,几个有年纪有身份的管家媳妇子也来问候。贾环还想与宝玉说几句话,见袭人也忙得了不得,出出入入的,对宝玉也不好,忙悄悄的抽身出去。
才出了院门,就望见小径上薛蟠一身锦衣走来,一手呼着把芭蕉扇子,一手拎了个藤编的提盒,见了他,笑道:“听说宝玉捱了打,我来看看他。这会子不方便,明儿我设一席单请你,有事与你说。”贾环应了,两人别过。
次日上了半日课,便下了学,贾环本拟回家去,却被徒兴拖住了。这小郡王一向随性,一手搭了他肩,兴冲冲地道:“环三,今儿带你认识个人。”贾环为难道:“改日吧,我今天与人有约了。”徒兴便不高兴了,说:“什么要紧的约,你可别想差了,”说着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那人是二皇子,你也不去么?”贾环只得应下,先说道:“走个过场,我就走的。”又吩咐人道:“去和薛大爷说一声,我随后就到。”徒兴愤愤地嘟囔道:“难道我还留你饭吗?”
两人扳鞍上马,一路出了城,来到徒兴家一处庄子上,庄子内外多了许多人,隐隐戒备。贾环一径随徒兴进去,便见湖边亭上立了个青年男子,只有一个侧面,看不清长相,只能看见他头戴玉冠,身穿华服,负手而立,风姿不凡。
他二人过来,早有侍从低声禀告,那人微侧身,但见一张脸上龙眉凤目,高挺鼻梁,虽无十分秀美,却胜在朗肃大气。他招手唤道:“茂宣来了。”茂宣是徒兴的字。
徒兴快步赶上去,笑道:“殿下,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贾老三。”还未等二皇子说话,扭头问道:“环三,你观殿下风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