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刚想叫他进来,才抬起手来,又顿住了,说:“告诉他,晌午了,等吃了饭往小房里见他,叫他先回去,晚一时再来。”绢姐儿记下了,见他没有别话,便出去说了。
捧砚曾经伺候贾环几年,自然知道他的生活习惯。贾环交代下去,便不再管。一时蕊顺手领了饭回来,他吃毕了饭,倚着枕头小寐一会儿,便起身往小房去。
小房原是他在家时读之地,贾政的清客相公里一位姓单的亲自着人看着布置的,环窗月榻,海棠芭蕉,收拾得格外清幽雅致。后来贾环去了国子监读,此地倒也没有荒废,仍是打理得井井有条。
此时正值正月,地上连株新草也无,周围花叶凋敝,枯枝败木早被人清理了去,树上扎着好鲜亮的绸缎做装饰,树梢儿挑着精致的花灯,还残留着元妃省亲的洋洋喜气。
贾环穿着一双粉底小官靴,在门外站着,叫婆子生火。照料这里的婆子在耳房里点着炉子吃茶点心呢,猛一听见他叫,忙出来应差。待捧砚进来时,室内已是暖融融的了。
他一过来,贾环就看见他穿了一身新衣,鬓角刮得利索,显出一份儿精神气。躬腰进来,先是一个头磕下去,砰砰砰叩了三下。贾环阻之不及,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新年佳日,要讨喜钱不成?给你给你,地上凉,快起来罢。”说着果然从袖中取出一个红包给他。
这是年前霁月专裁了红纸包的,一个里头十枚制钱,讨个吉利罢了。捧砚双手接了,一面从地上起来,一面笑道:“应该的。爷愿意叫我去读,我们一家子都打心眼里谢您呢就是您是主子,我们是奴才,纵使有十分报答的心,也不知往哪里使劲儿。我爹说,我这一身一命都是主子的,以后主子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肝脑涂地,方能报答主子深恩。年后主子家里有大喜事,我也不敢来相扰,这会子过去了,我爹就打发我过来给主子磕个头,聊尽心意。还有我们自家的几样儿小菜,拿来给您尝个新鲜。”贾环笑指他道:“了不得不过上了几日学,就这样能言会道起来,再上几年学,还不要登两榜做进士去?可见我送你去读是不错的。”捧砚听了先是一喜,继而脸色微微黯淡了下来,笑道:“爷打趣我呢,我一个贱籍,人家不收的。”贾环看了他一眼,摆手道:“你有那份本事,我就成全了你又如何?何必想那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