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眼角湿润,有人搭肩旁人,有人掩面蹲下,有人随着这粗鄙的音符翩翩摇摇,他们都沉浸在这短暂却久违闲适中,无法自拔。
一曲唱罢,康君立一跃而上,仅靠单手抓着旌旗,极目远眺。没人知道他在眺望何处,家乡?亦或是遥不可及的远方?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在千里之外的都城,终有一天,自己会站在那城中最高处,唱起这首漠北遥。
这首粗鄙难听的歌谣,被这漠北的风沙推嚷着,喧闹着,向着远方奔去。直至消失在那漆黑一片的夜幕中,声绝方休。而那康君立向往的都城内,亦有一人久久未能入睡。
后唐汝州,都城洛阳,内殿。
李存勖已有数日未能睡个安稳觉了,那从淮幽府一封接一封传来的飞书,如一块块巨石压在他心上。何泰乎死了,曹定骏亦是。而他在王痒面前袒露的心声,不过是为让纳兰放松警惕,装装样子罢了。
他竟然有些乏了,自从问鼎九五,他自觉有无穷的精力。日日不休的的勤恳,却换来如今的局面,怎叫他不心忧。卧榻旁有他人酣睡,身侧老狗随时会咬上自己一口,何其悲乎!
而此时这众看似平静的都城之中,已是危机四伏。明月楼已是虎视眈眈,臣弟明着接待忆楚使者,暗中却有意拉拢。而那护卫都城安危的禁军统领府,也开始摇摆不定,已有见风使舵之心。
还有那偏安一隅的孤啸山庄,似乎也在谋划在他们的十年大计。
空旷的内殿,只有几盏孤灯相伴。那未曾关上的窗,被夜风刮的呼呼作响。李存勖双臂交叉放于脑后,耳畔似响起了漠北的军谣。他猛然坐起,后背已是惊出冷汗。
将散落在额前的青丝胡乱绑在脑后,这位后唐最尊贵的人又躺回了已有些冰凉的卧榻。他从未让人侍寝,亦如他对所有人的态度,若即若离。
如今,柳轻眉在那青霞镇生死不知,短短几行飞书,将他最后的希望彻底浇灭。而他交办刘又欠的任务,他似乎并没有照办,而骤然冒出的淬鸦谷,不知又将为这风雨飘摇的江湖,兴起怎样的风浪?
李存勖将眼睛紧紧闭上,不愿再去想这些徒增烦恼。脑海中此时仅存一个念头,“纵然天下人皆负我,我亦能翻手为云覆手雨。我乃后唐国主,谁能奈我何?”
此念陡生,魑魅狂笑。他或许熬到了这一刻,便已经疯了吧。
李存勖的癫狂无人得知,而在都城内一处高楼内,灯火通明,正有两男一女,一共三人相对而坐,沉默不语。这处高楼外莺歌燕舞,好不热闹。而这三内枯坐一处,显得格格不入。女子手中把玩着一封飞书,眼神中透着压抑不住的忧虑。而他对面的男子,只是一个劲地往嘴里灌着,那葫芦中的美酒好似永远喝不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