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京凉风云 第一章 冠盖京华 天威浊浑(2 / 3)

江山云罗 林笑天 10108 字 2021-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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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京城,韩铁雁不由顿了一顿。

在为明日的京城之行担心?吴征盯着她双目明察秋毫,直言不讳。

哼,我这种人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韩铁雁不屑的哼声倒像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嘲多些。

自打七年前出事以来,除了父亲与两位哥哥初时做安慰提起此事,之后便成了韩城的禁忌。

有三名下人私下歪嘴被发现而被活活打死之后,更是连议论之声都再不曾有过。

这本也是她心中的最大忌讳,或许旁人提起她会勃然色变,可吴征提起时,不论神情还是话语,关切之心在脸上跃然,韩铁雁倒无丝毫不适。

你这种人?有没人说过韩小姐是位了不起的大英雄?嗯,大英雄是不需要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路上吴征难得正色,目光中全是敬佩。

大英雄?韩铁雁喃喃自语,一时竟想得愣了神。

两人不再说话,只一口又一口地喝酒,不多时一瓶酒便所剩不多。

爹爹和哥哥从不敢与我提那件事,可从没与我说过这些,至于旁人……呵呵,他们笑我还来不及。

韩铁雁自嘲道,吴征说这些话甚为唐突,她却觉得并不冒犯无礼。

或许是相差不多的年岁,还有纯淨的眼神让她放开了心怀。

你知不知道早年在崑崙山上,我的愿望是什么?面对韩铁雁询问的眼神,吴征笑道:我原本想着一个崑崙大弟子,豪门身份,他日下山定然要带着一帮狗腿子横行京城,看见漂亮的小娘子便调戏一番,足为人生之乐,哈哈。

咯咯,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奚叔叔每回来我家都要唉声歎气,说你分明是个好材料,偏生没点上进心。

看来倒没说错!不知吴公子又怎地生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豪情壮志来?韩铁雁掩口娇笑美不胜收,让吴征看得痴了。

因为你。

有的人身体清白,心裡却髒得如粪坑一样,有的人身体污了,心灵却如仙子般高贵。

此前我从不敢想像有人会为了平民留下来阻挡追兵,在这个世上,你是我第一个诚心钦佩的人。

韩小姐,你真的很了不起,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在我心目中,你都是最美的女子,是一位当世无双的大英雄!吴征先竖个大拇指,举起酒瓶道:小子吴征,敬大秦国的英雄,戍边都尉韩铁雁!韩铁雁怔怔地与吴征碰杯,目中泛泪,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心中甜甜的。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山不厌高,水不厌深。

韩尉吐哺,天下倾心。

韩铁雁听得呆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杜康……又是什么?我今后要送你的酒,就叫杜康!吴征站起拍拍屁股道:后日京城裡有个劳什子的文武会友,听说一干世家子弟全在。

到时候我陪你去,谁敢有半句不敬看我不抽死他。

韩小姐,晚安。

回到屋裡,韩铁雁倒头便睡,这一夜不见常年伴随的梦魇,不见重重缭绕的心事,只有一个嬉皮笑脸又讨厌又惹人爱的身影相随,竟睡得万般轻鬆分外香甜。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吴征一直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成都是那般模样。

有没有变化多端的小吃,有没有俏丽热情的女子,有没有数之不尽的如画美景。

美食,美人,美景。

从来都是这座天府之国响噹噹的标籤。

离着十里地便能看见这座壮阔的都城,高高的城牆外依然星星点点散落着居所与农田。

那是些无力在城内购置屋舍,只能在城外寻觅荒地自搭草屋,或是给豪族种地维持生计的贫苦人家。

成都沃野千里,可平民草芥们是没资格拥有自家田地的。

即便如此,远望去人数已然可观,不禁让人期待城牆之内的都城是怎生一种繁华。

吴征与韩铁雁并行在前,穿过阡陌田亩,两匹高头大马一对璧人纷纷引人注目。

韩铁雁?哈哈哈,不在韩城与你的面首卿卿我我,还有脸回京都来?不知是哪家纨裤出城偶遇,出言伤人。

吴征跳下马匹,向戴志杰道:这人是谁?算了,我管他是谁。

一脸狞笑着朝那浪荡子走去。

戴志杰一脸抽搐高叫道:大师兄您别乱来啊。

杨宜知已跟了上来:二师兄这是废话了,大师兄要打架还不快上。

戴志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大师兄那臭脾气可是劝得住的?眼见吴征势如疯虎形势不对,灵机一动赶忙又叫道:崑崙大弟子吴征奉圣命入京面圣,谁敢拦阻?纨裤出行总是前呼后拥,带来的护卫家丁也不少,本有三人前来拦阻,一听戴志杰的喊话果然不敢乱动。

吴征冷笑着分开人群走至那纨裤面前道:满嘴喷粪,莫不是粪坑裡出来的?那纨裤见吴征虎视眈眈,崑崙大弟子的武功之高已传至京城,早慌了手脚:你……污言秽语。

本公子是执金吾左中侯……吴征哪能鸟耐烦听他废话,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拳击在腹部打得他乾呕不止,一手提起纨裤疾奔。

前方不远正有个用于田间施肥的粪坑,吴征挥手一摆将他直贯入坑中,粪水溅起臭不可闻。

一干随从怒声大骂,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圣命不圣命,分作两拨一拨救自家公子,一拨要拿下吴征问罪。

吴征笑吟吟地晃着手中火折子,凑近粪坑沼气上点着,火花?裡啪啦四起,一干随从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吴征慌忙七手八脚救人,有几个忠字当头的大义凛然跳下粪坑,拉公子上岸。

哈哈哈。

韩铁雁虽不明为何有火花四起,在马上笑得花枝乱颤。

从哪裡来,回哪裡去。

阿弥陀佛!吴征跃回马上口宣佛号,施施然而行。

这干人后续若是赶上来找场子,一是圣命在身护体,二是马车裡不是还坐着师祖嘛。

至于围观人群中不少人匆匆离去,那是意料之中。

派人来打前站?我看有了这么一出,还有谁不开眼敢来找茬。

离我远点,好臭。

韩家小姐已好久未尝过有外人为她出头的滋味,从前不屑一顾的事情此刻尝来竟觉分外甜蜜。

哪裡臭了?我小心得很!你香,偏要靠你近些。

…………穿过仅容四五辆马车并排的南城门,豁然开朗!足有十五丈宽的秦都大道贯通南北,与之纵横交错的则是横越东西的锦绣大街。

两条大道彙集焦点之处便是大秦皇城,将成都城分为东南西北四片城区。

之所以选择从南面入城,一来是顺路,二来南城是最为繁华之所,吴征极有兴趣看看此世的商业中心。

川中天府之国,贸易往来更是频繁,南城裡不仅仅能看见川中的锦绣,漆器,瓷胎,竹製品,药材等大秦特产,更有来自大燕,盛朝的商界巨贾云集于此。

成都三日,游遍天下并非浪得虚名。

至于酒楼亭台,花街柳巷更是数不胜数,好一派花花世界。

一行人饶有兴致地放慢马儿指指点点,韩铁雁多年未回京城,也极为激动。

穿过秦都大道,远远可见恢弘壮丽的皇城,顺着条侧道往西进入锦绣大街。

西城俱是达官显贵,昔年车马云集的韩府自从韩破军与韩铁雁迁居韩城闭门不出后,日渐萧条。

穿过韩府,韩铁雁目光一黯。

胡府距离韩府不远,侍中胡浩与二师姑林瑞晨自是吴征一行首要拜会者。

两隻威勐的石狮子傲立朱红大门前,胡府两个金漆大字是当世书法大家葛元义墨宝亲题。

依礼递上早早准备好的拜帖,戴志杰鬆了口气,这一路从韩城到成都,实在是被大师兄那句这傢伙是谁?搞得心惊肉跳,到了胡府门前总算可以消停一会。

不多时林瑞晨便盛装出迎,豪门贵妇仪态非凡,先拜见了小师叔朱泊禀告已备下好酒好菜,才望向吴征:当年掌门师兄说让你试试,倒真叫他赌对了。

托的是崑崙派深厚底蕴,非弟子一人之功。

林瑞晨出嫁后两人见面甚少,吴征隐居青云崖侧的七年更是再未相见。

此刻的崑崙大弟子谦恭有礼,让林瑞晨满意地拍着配在他腰侧的昆吾剑道:莫要忘了当日的誓言。

雁儿,几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林瑞晨挽住韩铁雁手臂并行入府。

姑姑就爱来笑人。

胡浩与奚半楼,韩破军等兄弟相称,韩铁雁与林瑞晨自是极为熟络。

二女手挽着手,一者体态丰腴婀娜多姿,一者高挑修长健美性感,吴征恨不得以身代林瑞晨,挽住韩铁雁亲暱同行。

拙夫早间上朝未回,几位不必拘束当自家便是。

小师叔,这裡的酒您都尝尝,喜欢哪个弟子给您备足了送去。

有资格随林瑞晨进入正堂的也仅朱泊,韩铁雁,吴征,戴志杰,杨宜知几人,其馀人等要么在偏厅等候,要么如崔余子等人放下行李交予胡府下人后,便各自回崑崙楼忙碌去了。

吴征与朱泊没有居所,自是要在胡府裡暂住下来。

胡浩直到傍晚方下朝回府,不知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大事看着甚为疲累。

侍中大人三绺长鬚,方正脸膛,先强打精神向朱泊施礼,又向吴征道:吴贤侄,年少有为啊。

吴征前世从电视网络上见过无数的国家元首,本以为侍中虽是二品的大官儿,皇帝的贴身幕僚,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可真见了面,二品大员立在眼前才知大错特错。

胡浩是天子近臣,常年呆在大秦国权力中枢,可不是从小带自己长大的奚半楼可比。

那股子自然而然,融于神魂的掌权重臣气质,以及长期居人之上的威压,即使是笑对吴征,也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胡叔叔过奖,晚辈受之有愧。

吴征尽力保持镇定施礼道。

既然被称了一声贤侄,也就顺口叫上了叔叔。

胡浩嘉许点头:很好很好,以你的年纪已是实属不易。

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来日金銮殿面圣也当如此镇定自若,方显崑崙大弟子的风范。

夫君,不知圣上何日传召征儿?林瑞晨为丈夫捧来热毛巾解乏。

圣上已知征儿入了京,怕要再等些时日,也不忙。

征儿,明日在城南,京城裡的年轻才俊们文武会友,你倒是可以去一趟露露脸。

雁儿,你久未来京师,也该去见见老相识们了。

让征儿陪你去。

正有此意,明日正要与吴公子一同前往。

韩铁雁语气平缓全无起伏,似乎云澹风轻,胡浩略感惊异,笑意更盛。

用完了晚膳,韩铁雁提出告辞:天色已晚大哥应是回府了,我也该回去看看。

胡叔叔,林姑姑,这便走啦。

改日再来探访。

韩小姐,我送你回去。

吴征正呆得不耐烦,自告奋勇。

去吧去吧,征儿别惹事。

林瑞晨目光扫视,早看出两人间时常眉来眼去暧昧得很,嘴上倒不置可否。

放心,要惹事也是明日再来。

这小鬼头……韩府似乎缺乏打理看上去有些破败,韩铁甲在战场上威勐无双,处理这些活儿便大有欠缺。

韩铁雁微噘香唇,似有不满,更加感慨。

小妹回来了?韩守韩图早早回来禀报过,韩铁甲虽未去胡府迎接,却始终在入门的庭院处等候。

韩铁雁久居韩城,韩铁甲军务缠身,兄妹俩也有许久未见,心中都颇为激动。

大哥!韩铁雁迈开长腿奔将过去,投入大哥的怀抱,看得吴征艳羡不已。

兄妹俩亲暱一阵,韩铁甲虎目瞪向妹妹身后。

吴征慌忙施礼:见过韩将军。

你就是吴征?韩铁甲龙行虎步趋近身来一把揪住吴征衣领,你接近小妹到底打的什么鬼心思?后半句压低了语声,仅有两人可听见。

诚心敬佩,真心喜欢,别无他意。

吴征不为所动直视韩铁甲双目,宜然无惧。

喜欢?你配么?韩铁甲裂开血盆大口,彷彿要将眼前可恶的小子一口吞掉。

配不上,不过总有一天我会配得上。

吴征澹定道。

不用,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你永远配不上!韩铁甲手腕发力将吴征甩出大门。

韩家似乎都是天生神力,这一甩更是用足了内力。

一股沛不可挡的大力袭来,吴征像只小鸟般被远远甩将出去。

但在空中这隻鸟儿振翅高飞,单臂在大门横樑上一勾,反折跃回轻飘飘落在原地:我会配得上!光是轻功好有什么用?吃我一掌!蒲扇大的巨掌袭来,劲风逼得吴征气息一窒。

大哥,别……韩铁雁心中惶急,韩铁甲的掌法之霸道凶横她当然一清二楚,吴征年纪尚轻万万接不下来。

吴征右脚后退半步,似牢牢钉在地上一般大喝一声右掌拍出,一身《道理诀》运到了极致,出乎兄妹俩意料之外硬生生接了一掌。

功力的巨大差距让吴征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身形,又喘了好一会儿才又站起,苦笑着抹去嘴角血迹。

抬眼看见韩铁甲拦住小妹,韩铁雁怒道:大哥你干什么?吴征捂着闷疼的胸口道:没事没事。

韩将军好功夫。

硬气归硬气,疼也得表现出来,否则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果然韩铁雁看他一脸痛苦,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没事?再不滚出去,下一掌可就没那么简单!韩铁甲怒意愈盛,鬚髮虯张犹如天神下凡。

吴征咧嘴一笑:韩将军您误会我了……话音未落,韩铁甲巨掌又到,当真是个说到做到的脾气。

吴征无奈之下强行提气,又硬生生接了一掌。

这一下摔得更重,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

韩铁雁甩开大哥阻挠急急跑来扶起吴征:你没事吧。

吴征冷汗如雨急促深呼吸,艰难摇头,推开韩铁雁道:还好还好,你别管了。

百忙之中还不忘向韩铁雁挑挑眉毛,略作调戏。

看不出来,倒是条不怕死的硬汉子。

韩铁甲终于动容,微眯双目虎视眈眈。

怕死啊,谁能不怕?吴征潜运内力调匀气息:不过有些时候人得战胜恐惧对吧?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这是勇气!不知韩将军在军营裡说过这些没有?没有,改天我会说。

韩铁甲郑重提掌作势,似对这句话甚为认同:这一掌还要再接?会没命的!不过你若能挨下来,我不再为难你。

韩将军小看在下了,死不了。

吴征吐了口长气亦摆好架势:这一掌再硬接怕是十天半月爬不起来。

明早还要与韩小姐出游,在下要取个巧。

随你。

韩家掌法有其独到之处,这一家人似有祖传的天生神力,走的是内外兼修的路子。

吴征一路与韩守韩图纠缠不清,也领教过阳关三迭的威力,自是知道这种内外力迭加的运使方法。

第三掌依然接了个实,但吴征在双掌相交的一瞬间双足点地,藉着飘空后飞一路卸去巨力。

《道理诀》施展开来,韩铁甲的掌力内功顺着身体表面从掌上传至足底,落地时被强逼出来透入地底,在地面上踏出个浅浅鞋印。

饶是如此,吴征依然浑身剧震,嘴角再次冒出血丝。

吐出口浊气,吴征咬牙道:韩将军,够了么?我学好轻功固然是为了逃命,但并不是每一回都要逃的。

韩铁甲默然半晌,迈步走近低声道:老子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

老子七年前发过誓,今生今世谁敢伤害小妹,老子会不计一切代价活撕了他。

你最好给我牢牢记在心裡。

用不着记住,在下只想韩小姐开心快活,可不会伤了她。

虽然伤势不轻,吴征仍笑吟吟道。

韩家的大哥,掌控三万精甲的大将军,指不定今天就是被韩家派来试探来着,能得他这样一句话,已是极大的肯定。

吴征低头一礼,又向韩铁雁挥手道:韩小姐,明早我来接你。

挥手告别,目送吴征离去韩铁雁怅然若失,这几日朝夕相处实是有生以来未尝的新奇。

那一双炯炯有神,时常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彷彿洞穿了她的内心世界。

她从未见过如此平和的目光,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卑微仰望。

体贴,爱护,鼓励不一而足,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