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直呼某个人的本名,就是有那么多的规矩,就是有那么多的麻烦——不过,这些规矩、麻烦对天章院来说,全都不是事儿。</p>
自己的本名只有自己的主君以及跟自己关系亲密的人才能叫?这不巧了嘛,天章院正好是青登的主君!</p>
青登目前的阶级身份是旗本武士,是幕府将军的直臣,明面上的官职是火付盗贼改的番队长,暗地里的官职是新庭番的番士。</p>
论阶级身份,论官位职称,青登都是天章院母庸置疑的直属部下。</p>
天章院喊青登为,既合规矩又合情理。</p>
青登对于他人对自己的称呼,一向不怎么看重。既然天章院觉得他的本名好听,想对他以本名相称,那就随她的意吧。</p>
于是乎,青登颔首:</p>
天章院笑得好灿烂、好漂亮。</p>
——怎么说得好像一个刚嫁给我的新婚妻子……</p>
青登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将这句己经涌到唇边的吐槽给咽落回肚。</p>
青登不矜不伐地应和一声。</p>
倏然间,一丝丝能让人联想到顶级绸缎的风儿掠过青登和天章的耳际。</p>
这风丝毫不冷,挟着澹澹的清香。</p>
天章院轻轻地合上双目,微抬下巴,以有力、绵长的节奏做着深呼吸——她在享受这股风的轻抚与味道。</p>
天章院把双手高举过顶,嘤咛一声,伸了大大的懒腰,紧接着身子后仰,躺在背后的卧榻上——她与青登目下所身处的这座凉亭,有着极丰富的。</p>
不仅有坐垫、矮桌、扶肘,还有可供人躺趴的卧塌。</p>
天章院的语气中暗含着深深的倦意。</p>
青登忍不住地问道。</p>
天章院苦笑一声。</p>
….</p>
天章院口中的,指的自然是曾与青登有过一面之缘,对青登也算是有知遇之恩的井尹直弼。</p>
鉴于大环境如此,</p>
天章院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在自己的细颈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p>
虽然她用着开玩笑的语调,可眉宇间却浮着几分认真。</p>
天章院的语音停了一下,眸光闪烁。</p>
须臾,自嘲的笑意渐渐涌上她的双颊与眼底。</p>
说罢,天章院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p>
青登也跟着沉默下来——这样子的话题,已经超出的范畴了,他不知该怎么接话。</p>
一桥派的叛徒……简单的一席话,背后里是内容沉重的事实。</p>
天章院的父亲……准确点来说,是义父:萨摩藩第11代目藩主岛津齐彬,是铁杆的一桥派成员。</p>
他为了扩大萨摩藩在一桥派中的影响力,并且增强一桥派的胜算,确保一桥庆喜能够顺利继承将军之位,将出身自岛津氏旁系、年纪合适又未婚的天章院收为了自己的义女,准备让天章院以萨摩藩公主的身份远嫁江户,与上一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定结为姻亲。</p>
岛津齐彬这个老阴人,连装都不装一下。嘉永六年3月,举行了确立与天章院的父女关系的典礼,同年8月就火急火燎、赶鸭子上架般地送天章院去江户。</p>
从此之后至现在,天章院再也没回过故土,也没再见过家乡的亲友们一面。</p>
岛津齐彬这种急匆匆地送天章院出嫁的行为,就差直接在自己的脑门上写:我就是把天章院当好用的工具看待了,怎样?</p>
据悉,岛津齐彬指派给天章院的任务,就是给德川家定吹枕头风,说服德川家定与其生母本寿院,让他们立一桥庆喜为将军继承人。</p>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就路人皆知了——天章院在嫁入幕府后,没有依照岛津齐彬的命令行事,她阳奉阴违。表面上对岛津齐彬唯命是从,实际里却站到敌对阵营:南纪派那边去,力主立那时还叫德川庆福的德川家茂为下代将军。</p>
….</p>
在岛津齐彬病故、南纪派胜出后,天章院更是连打马虎眼的工作都懒得再做了,旗帜鲜明</p>
地支持德川家茂,一心一意地辅左德川家茂。</p>
关于天章院为何要投靠南纪派,向来众说纷纭。</p>
最主流的观点,认为天章院是存心想报复强逼她背井离乡地远嫁给一个废人,毁了她的一生的岛津齐彬。</p>
总而言之,不论天章院的行事动机究竟是啥,在在一桥派眼里,天章院的这种的行为,都是不可饶恕的背叛。</p>
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就不难弄清楚在井尹直弼遇刺身亡、一桥派重新得势之后,为何会那么地不待见天章院,为何会那么频仍地与天章院作对。</p>
二人皆不说话的寂静氛围,持续了约莫二分钟。</p>
二分钟后,天章院地长出一口气,随后重启朱唇:</p>
「不过……倒回头来仔细一想,就算井尹大老又活过来了,我的日子也未必会比现在过得更好。</p>
青登适时地递上反问:</p>
天章院一边苦笑,一边耸了耸香肩。</p>
天章院轻咬了下红唇,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接着往下说。</p>
片刻后,她给出了答桉:</p>
青登怔了怔,将目光将远方的天际收回,投向天章院。</p>
青登余下的字词卡在了喉头——眼前的景像过于香艳,使他的心神、意识在一瞬之间被吞没。</p>
只见天章院面朝青登地侧躺在卧榻上,身上的巫女服因她这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动作而变得有些凌乱。</p>
上衣的双袖与紫袴的两条裤管大幅上卷,露出洁白得令人目眩的前臂与小腿。</p>
美目半眯,颊上带着若隐若现、充满柔意的微笑。</p>
一缕鬓角的青丝垂落下来,沾在唇角。</p>
黑色的头发、白皙的脸蛋、红润的唇瓣,共同拼组成让人的目光不由得定格的瑰丽画面。</p>
….</p>
青登思忖了一会儿,很快忆起:确实是曾发生过这档子事儿。</p>
是时,伪装成三番组组员的天章院,说了许多自己的不是。</p>
当时并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天章院本人的青登,觉得此人的话似乎说得有些太过分了,于是就出言进行了制止。</p>
青登不喜欢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行为。</p>
在青登眼里,连某个人的面都没有见过,没亲身与那个人相处过,就随便议论那个人的是是非非,是一种很愚蠢的举动。</p>
「被人嘲弄、被人奚落——这种情景,我经历得多了。但被人出面维护,这确实是很少见……不好好地向你</p>
道谢一番,那可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p>
青登抬手抓了抓头发,为难似地笑了笑:</p>
「那可不行。』</p>
天章院一个鲤鱼打挺,从卧榻上坐起身来。</p>
天章院抬高下巴,眼望天空,右手食指伸出,支着右脸颊。</p>
天章院放下支脑袋的葱白般的玉指,笑盈盈地与青登四目相对,一对美自笑得快眯成一条细丝。</p>
青登反应慢半拍地将惊愕与难以置信化为声音。</p>
他姑且以眼神与表情向面前的天章院确认:我应该没有听错吧?你刚刚是不是以轻描澹写的语气,说了什么很劲爆的话?</p>
仅一息后,青登的这项疑问就得到了一个确切的回应。</p>
天章院伸出右手,一把捂住青登的双眼。</p>
她的巴掌不大不小,恰好能把青登的双目尽数遮挡住,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去。</p>
视力被的下个瞬间,青登感到一股香甜的气息,朝自己缓缓地迎面靠过来。</p>
即使青登闭着眼,也感受得到天章院的影子覆盖在了自己的身上。</p>
这个瞬间,青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慌乱之中,全身的肌肉像是石化了一样的僵硬。</p>
这女人是想干嘛?她真的是打算亲我吗?打算亲我的哪里?我只不过是做了那么点小事而已,至于那么隆重地向我道谢?</p>
不及细想与反应,青登已感到自己的脸颊痒痒的——这是天章院的湿润鼻息打在了他的脸上。</p>
除此之外,青登的肌肤还开始感应到天章院的暖和体温。</p>
天章院的俏脸与他的脸近在眉睫——青登的大脑确认此项事实的半秒后,他的嘴唇被柔软的触感包覆。</p>
青登那对被天章院的巴掌盖住的双眼,霎得睁得浑圆。眼中充满难以置信之色。</p>
….</p>
他不敢相信天章院原来是这么热情奔放的女人。</p>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初吻,居然会这么稀里湖涂地没掉……</p>
不过,仅眨两下眼的功夫,青登渐渐发现不对劲。</p>
从嘴唇传来的触感冰冰凉凉的,还带有着面粉一样的粉状物,尝起来甜滋滋的,和刚才所吃的麻薯味道相同……不对!这不就是麻薯吗?!</p>
这时,天章院松开了挡住青登双眼的巴掌。</p>
青登定晴朝前一看,发现天章院以左手抓着刚刚招呼青登来凉亭休息时,从不知何处拿出来的麻薯,将这颗麻薯用力按住青登的嘴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