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嘴唇处的血色尽失，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冷汗直冒。</p>
自伤口处淌出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他的大半个身子给染得一片血红。</p>
他跪倒在地，将风切交到左手，用右手抓住嵌在他左肩内的打刀刀柄，强忍着险些让他直接昏过去的剧痛，将此柄打刀一寸一寸地拔出。</p>
待将打刀拔出、扔掉后，末广用力地抓握了几下左手。</p>
青登刚才的那一击，直接劈断了他左肩的骨头。</p>
他的左臂暂时是无法再举起来了……</p>
妈的……！妈的……！</p>
看着左肩处那狰狞的伤口，末广咬牙切齿，鼻孔、齿缝不断喷出粗重的呼吸。</p>
橘青登……真有你的啊……！</p>
回想着青登刚才在他的枪杆上疾奔，然后踩着他的枪杆直接跳过来重伤了他左肩的那一幕幕，末广感到极度的愤概。</p>
就凭这个时代日本的医疗水平，他的左肩很有可能会就此留下了不可逆的损伤。</p>
一想到这，末广的呼吸便不受控制地变得越发粗重。</p>
不过，在感到愤概的同时，末广也感到了淡淡的……畏惧。</p>
正常人……会想得出这种直接踩着敌人的枪杆跳过来的打法吗？</p>
如果敌人的反应够快一点，及时将你从枪杆上甩落下来，你可就死定了啊！</p>
末广连做数个呼吸，调整着因左肩的剧痛而变得无比紊乱的呼吸。</p>
就在……这个时候——</p>
“……哈……哈哈哈哈……”</p>
一道道低低的笑声，幽幽地传进末广的耳中。</p>
脸上不受控制地冒出惊愕之色的末广，扬起视线，将目光投向这道道笑声所传出的方位——刚才被他踢飞、目前仍倒在地上的青登。</p>
……</p>
……</p>
——啊啊……这个耍长枪的家伙，真是厉害啊……我还以为我刚才那一击能够直接干掉他呢……</p>
仰躺在地的青登，用力地抓握了几下双拳。</p>
刚刚因硬接末广的鞭腿而稍有些发麻的双臂，现在已渐渐恢复了知觉。</p>
方才的奇袭失败了，没能顺利解决掉末广。</p>
但奇怪的是——青登却一点也不感到悔恨与失落。</p>
——这就是所谓的“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都紧绷着的死斗”吗……</p>
不论是在前世，还是在今世，这都是青登第一次体验到这种让人连气都不敢大喘的激斗。</p>
全神贯注，全身紧绷，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与分心。</p>
与死相邻，任何一点小失误都有可能会招致不可挽回的恶果。</p>
一心一意地想着要如何打败眼前的敌手。</p>
绞尽脑汁地思考着破敌之策。</p>
忐忑地等待着最佳的反击时机。</p>
以上的这种种经历，都是青登此前从没有体会过的。</p>
此时此刻，青登只感觉自己的心底里……</p>
有一种异样的痛快感！</p>
回首过往，不论是在决定人一生的大考中取得极亮眼的成绩，还是在某些领域上获得令人称羡的成就，青登都未曾体会过这种酣畅淋漓、感觉身上的血液都快烧起来的畅快感！</p>
——仔细回想一下……刚才领着斋藤冲入敌阵，在敌群之中左冲右突时，也有体会到这种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快烧起来的感觉呢……</p>
——哈哈……哈哈哈……</p>
“……哈……哈哈哈哈……”</p>
青登的心与唇，都在不由自主地于同时发出了低低的笑声。</p>
他以双手撑地，缓缓地从雪地上爬起。</p>
在站起身的同时，青登随手抓过就正掉他身边的一柄打刀，此时此地，在这刚经历过一场大规模血战的战场中，地上最不缺的就是四处散落的各式刀剑。</p>
仍跪于地上的末广，目光随着青登的缓缓起身，而一点点地抬高，视线变为了仰视着青登。</p>
末广的嘴巴……此刻缓缓张成了“o”形。</p>
苍白的脸颊上，缓缓浮现出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物事的神情。</p>
他……在笑……？</p>
虽然青登此时的脸庞，咋一看是面无表情。</p>
但在仔细端瞧后，能够看到——青登的两只嘴角，有微微地翘起。</p>
眼瞳与嘴角处，都挂有着淡淡的笑意。</p>
一抹狂气的笑意……！</p>
末广的身子，下意识地稍稍向后仰，试图远离此时的青登。</p>
他感受到，有一股股诡异的气势从青登的身上散发出来。</p>
末广以前也常常从一些高手的身上感受到强悍的气势，就比如传授他枪术的师傅。</p>
然而，他此前从那些高手的身上感受到的气势，和此时的青登所散发出来的气势相比，二者截然不同。</p>
前者的气势，是强者的气势，是会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的气势。</p>
而后者的气势……所带给末广的，是一种无力感。</p>
一种正站在高山的山脚下，仰视直入云霄的山峰的无力感……</p>
此种无力感，不知为何，让末广的心里头冒出了股股惊惧之情。</p>
这一股股惊惧感不受控制地在末广的脸上显现、聚集。</p>
不过——这股股惊惧之色还未聚集成型，一抹狠厉的光芒便从末广的眼瞳中闪过。</p>
搞什么？！有什么好畏惧的！在决定投身“攘夷大业”的时候，你不是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吗？！</p>
于心里头发出的这声怒喝，如当头一棒，止住了末广脸上那正不断扩散的惊惧神情。</p>
……末广默默松开了一直捂着左肩伤口的右手，重新提起他的风切，重新屹立于这茫茫雪原之上。</p>
这时，在今夜这场大战开始后便突然停下来的夜风，又倏忽刮起！</p>
被夜风卷动的落雪，拍打在此时仍残留着不少惊惧之色的末广面庞上。</p>
他费力地抬起左臂，以双手握枪，摆出以枪尖斜指地面的架势。</p>
“……宝藏院流。”</p>
“末广守丰。”</p>
不敢再对现在正散发着阵阵诡异气场的青登再有任何轻视的末广，郑重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p>
抱上自己的名号——这在武士们的决斗之中，乃重视对手，表示自己将要全力以赴的信号！</p>
见末广向他献上了武士的礼仪，青登脸上的狂气笑意浓上了几分。</p>
他静静地把刀架在了身前。</p>
“天然理心流。”</p>
“橘青登。”</p>
在双双敬上武士之礼的下一刹，二人同时动了起来！</p>
末广自下而上地甩动他的风切，掀起雪原散落的层层积雪！</p>
而青登则自上而下地将刀劈出，卷起空中纷飞的朵朵雪花！</p>
雪夜之下，剑与枪于半空中相击。</p>
发出的气浪，震散了四周的落雪！</p>
……</p>
……</p>
还有一人，近乎是和末广在同时，感知到了青登此时的变化。</p>
在青登刚重新站起来时，一直在远远观战的桐生，其眉头便猛地一跳。</p>
他像是想将自己接下来所见到的每一幕都深深刻入脑中一样，屏气凝神，一脸凝重地死盯着远方的青登。</p>
……</p>
……</p>
——啊啊……看来他左肩所受的伤，比我预期的还要重啊。</p>
此前一直不敢和末广直接硬碰硬的青登，这时之所以突然敢硬接末广的枪，就是为了测试一下现在左肩已伤的末广，究竟还剩几分力道。</p>
尽管末广的左手还能勉强抓枪，但已显然用不上力道了。</p>
情绪虽正亢奋得很，但青登的头脑仍很冷静。</p>
只剩一只臂膀可用的末广，力道已经不如他——一条接一条的崭新的对敌之策，从青登的脑海中冒出……</p>
末广刚才肩膀受创时所发出的凄厉惨叫，自是将讨夷组的诸位还在战斗着的组员们的注意力都给引了过来。</p>
瞅见末广受伤，许多讨夷组的组员都想要前来支援、协助末广。</p>
然而斋藤、小室他们可不是空气，讨夷组的组员们注意到末广已经被青登给击伤了，他们当然也是近乎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这振奋人心的好消息。</p>
士气进一步获得振奋的他们，死死地缠住讨夷组的组员们，不让他们前去干扰青登。</p>
被废一臂的末广，所发出的刺击，不论是力量还是速度，统统都已大不如前。</p>
但是——末广却没有任何的退缩。</p>
倒不如说，他打得反而比之前还要刚猛了。</p>
因为他心里清楚，现在的时间反而不在他这边。</p>
左肩处如此巨大的伤口，如果战斗时间一旦拖长，那愈来愈庞大的失血量，将会令他的实力进一步下滑。</p>
末广频繁地通过步法来进逼青登。</p>
但青登不急也不躁。</p>
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狂气笑意的青登，一边继续躲闪着末广的攻击，一边像此前那样仔细观察着末广的枪势。</p>
末广目前的力道已不如他——这让青登想到了能破开末广的防御，近末广身的崭新方法！</p>
青登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p>
然后将双眼微微眯起，将精神集中。</p>
呼……！</p>
前方，末广再次挥开了手中的长枪，长枪对着青登的胸膛径直地扎过来！</p>
青登攥紧手中的刀，迅即将持刀架势切换成右下段。</p>
在末广的风切进到最佳位置后，青登将手中的刀猛地斜向一挥。</p>
目标——风切的枪头！</p>
青登的刀精准地自侧面，劈中末广的风切枪尖。</p>
一股巨大的力道顺着风切的枪杆，传至末广的双臂。</p>
末广只感觉像是有一匹快马撞上了他的风切。</p>
如果自己的双臂完好，末广当然不怕跟青登比力气。</p>
然而，这个世上并没有“如果”。</p>
仅剩一臂的末广，已完全无法在力道上与青登做抗衡。</p>
二人的剑与枪仅相触了一刹，末广的风切便被弹开了。</p>
被弹开的风切，向上高高扬起，末广险些抓不住枪杆。</p>
在成功用剑弹开末广的风切的下一瞬，青登后足一踏，以自己目前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向着末广笔直冲去！</p>
末广本试图将被弹开的风切给收回来做回防，但目前独臂的他，已没有那个力道赶在青登杀过来之前，把风切给收回来了。</p>
于是，他索性直接弃枪，将右手探向左腰间，拔出左腰间的打刀。</p>
而在他刚将他的打刀给抽出来之时，趁着他空门大开之际，一口气冲到他跟前的青登，恰好已将他的刀劈出——</p>
铛！</p>
末广险之又险地在电光火石之间，把刚从鞘中抽出的刀抬起，架住了青登的劈斩。</p>
“唔……！”只能以单臂来对青登的双臂的末广，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在被一点点地压扁。</p>
见末广架住了他的攻击，青登——没露出任何表情或情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