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两边的宅院大部分都是城里富商的别业，还有几家没有招牌、却极出名的楼馆，不管饮食还是姑娘都很贵。</p>

马车顺着官道行走，在两条溪水交汇处，右转进入更安静的一条道路，直至水尽处，便看到一片庵堂。</p>

庵堂没有名字，隐在树林之间，后方有座石桥。</p>

车至石桥前，才能看到地上卧着的一块旧石。</p>

旧石上满是青苔，还有两个快要被掩去的字。</p>

“三千”。</p>

三千世界还是弱水三千？</p>

直到庵堂里的老尼姑迎了出来，井九才想到可能是除却三千烦恼丝的意思。</p>

“抱歉，小庵简陋，向来不接待外客。”</p>

那位老尼姑看着井九满脸歉意说道。</p>

过冬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出：“是我。”</p>

老尼姑身体微震，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片刻才后醒过神来，又惊又喜说道：“是冬姑娘？”</p>

过冬说道：“我来庵里养伤，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来烦我。”</p>

这句话说的极其生硬，更谈不上什么礼貌，那位老尼姑都是满脸理所当然，带着马车进了庵堂深处。</p>

井九解下辔头，把缰绳交到老尼姑手里，说道：“好好养着。”</p>

老尼姑恭谨应下，问道：“要养到何时？”</p>

井九说道：“死。”</p>

那马看了井九一眼，眼神很是无辜。</p>

老尼姑带着马去了庵堂前院，自会精心照料。</p>

从这一刻开始，老尼姑与其余的三个女尼便一直守在前院，只是每日暮时来石桥这边叩几个头。</p>

庵堂很小，风景很好。</p>

最美的风景在一间禅室里。</p>

禅室的墙上开着一道圆形的窗，窗外是片小湖，湖岸有树，横出数枝。</p>

坐在禅室里向外望去，圆窗就像是一幅团扇，风景都是扇上的画。</p>

湖风徐来，井九坐在禅室里，手里端着杯清茶，时而缓饮一口，沉默不语。</p>

这已经是他们来到大原城的第四天。</p>

对面墙上，过冬睁开眼睛醒了过来。</p>

现在她的沉睡与醒来更加规律，沉睡数日便会醒来一次，只是醒着的时间还是不太长。</p>

“你信任庵里的尼姑？”井九看着窗外说道。</p>

过冬说道：“当年我修这座庵堂，只是喜欢这处的风景，没有人知道我是谁。”</p>

井九说道：“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p>

过冬说道：“秋天来时，树叶渐红，更好看。”</p>

井九把茶杯轻轻搁到席上，说道：“看起来你很喜欢享受人生。”</p>

过冬说道：“如果没有这些，何必活着。”</p>

井九说道：“别处亦有风景，也许更加壮阔，至少会有新的趣味。”</p>

过冬说道：“此间风景尚未看腻，何必去别处。”</p>

井九说道：“为何你不通知水月庵，让她们接你回去？”</p>

过冬说道：“那处是庵堂，这里也是庵堂，并无不同。”</p>

井九说道：“你不担心她们会认为你死了？”</p>

过冬平静说道：“她们觉得我总喜欢惹事，也许知道我死会反而会松一口气。”</p>

二人没有再说什么，靠着各自的墙壁，转身望着圆窗外的湖与树。</p>

忽有风起，湖水生波，树枝微颤。</p>

仿佛团扇里的画面动了起来。</p>

却不知道这风来自扇里还是扇外。</p>

时间就这样缓慢的流淌。</p>

夕阳渐斜。</p>

井九望向过冬。</p>

她已沉沉睡去。</p>

暮色被湖水映入禅室里。</p>

一室皆金。</p>

缠绕在她身上的天蚕丝，金色却是越来越淡，越来越白。</p>

井九想起先前她说的话。</p>

当年水月庵主与她师姐好像确实是这种态度。</p>

真是。</p>

都不容易。</p>

既然如此，何不就这样看看风景便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