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理井九。</p>

井九也没有理他，走到另一处的湖边，望向水面上倒映出来的那个人。</p>

“这不是重复。”</p>

“为何？”</p>

“因为这不是真的朝天大陆，是我想象出来的。”</p>

“那就是假的咯。”</p>

“也是真的。”</p>

这方天地乃至生活在里面的故人，都是他意识里的残留。</p>

既然他也是活在自己的意识里，那么天地与人自然也是真的。</p>

“他们都死了。”</p>

“我活着，他们就活着，至少是这里的他们。”</p>

在祖星上，沈青山曾经讲过人类早期的一些想象。</p>

远古时期的人类觉得这个世界可能就是神明的一场梦。</p>

现在他就是神明，他的意念自然能够成为真的世界。</p>

“你就不想再和连三月说些什么。”</p>

“不想。”</p>

“真是无情啊。”</p>

“你是谁呢？”</p>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p>

“既然如此，你又怎么会在乎情？”</p>

“情到底是什么？”</p>

“所有的情感都源自死亡，比如恐惧。要活着，便要有联系，联系就是感情。要繁殖，所以有爱情，有嫉妒。再比如人性兽性，皆是如此。”</p>

“你体验过？”</p>

“小时候我有一个凡人朋友，他死后我在他的墓前伤感了很久，从那之后我便要自己不再真的经历这一次，于是我开始在相信里体验很多种人生，平静喜乐的、波澜壮阔的、悲剧或者喜剧，离奇或者普通，但最终也不过是个死字。”</p>

“你觉得这样能帮助你看清楚生命的真相？”</p>

“生命只有一次，要谨慎而且努力地多活一段时间。”</p>

“但像你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p>

这是很多人对井九的问题。</p>

“生命必将终结，所以没有意义，沈云埋会痛哭，这种时候就应该寻些意思。”他说道：“但如果生命可能不会终结，那么我们就应该先寻找意义。”</p>

“永生是无法证明的命题，所有的宇宙都会终结，你也不例外。”那人说道：“所以你要学会终结，而不是被动地被时光吞噬，这才是存在的目的。”</p>

“如果这是存在的目的，那何必存在？”</p>

“永生是很残忍的事情，所以那些度过漫漫时间的神明才会想着自杀。”</p>

“残忍这个词是智慧生命害怕终结才产生的词，所以你这句话逻辑不对。”</p>

“你说追寻意义，但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p>

“我要知道存在的源起，宇宙的道理，世界的去向。”</p>

“有无限个宇宙，有无限的道理，如何能够看完？你们那个宇宙曾经有人说过一句话，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难道你不明白？”</p>

井九说道：“所以要一直活着啊。”</p>

那个人沉默了会儿，说道：“好像有些道理，我要想想，就不送你了。”</p>

“不用。”</p>

井九转身向前方走去。</p>

前方有团白光，极为纯净，没有杂质也没有信息。</p>

下一刻，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白光里。</p>

大道独行。</p>

不必相送。</p>

……</p>

……</p>

（大道朝天全文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