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如岁知道自己做不到，相信在云梦山底挖了好多年地洞的童颜做不到，就连井九也做不到。</p>
同样令他震惊的，还有谈真人展露出来的手段。</p>
上次奔袭未果，他发现景云钟的威力不够，竟想到了以景云钟撼动月球的方法！</p>
他把月球变成了一口钟！</p>
这可不是什么扩音器那般简单，完全是以双相核弹的做法！</p>
……</p>
……</p>
“不愧中州。”</p>
青山祖师坐在轮椅上，看着天空里的谈真人说道。</p>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这四个字。</p>
他飞升离开朝天大陆的时候，云梦山还没有开派立宗。</p>
多年后，他才知道朝天大陆居然有了一个能与青山宗并驾的超级宗派。</p>
为了解决这个意料外的问题，他付出了很多精力，甚至是晚辈弟子的生命。</p>
今天他对谈真人说出这四个字，毫无疑问是极高的赞赏。</p>
谈真人说道：“祖师谬赞。”</p>
青山祖师说道：“但你毁掉的不止这座剑阵，还有人类最初的美好。”</p>
远方的森林在燃烧，海水生出无数蒸汽。</p>
现在的祖星上没有什么高等生命，绝大部分都是海里的鱼与甲壳类，陆地上则是一些软件动物。</p>
但再低等的生命也是生命。</p>
不知多少生命会在今天迎来终结。</p>
那些被钟声震毁、被流星砸碎的文明遗迹更是无法再生。</p>
最重要的是，天空里的月亮已然残缺。</p>
那些诗篇，那些美文从今天开始，便失去了实据，后人读的时候，只能平空想象。</p>
青山祖师对此非常遗憾。</p>
“残月亦是新月，可以说无数新诗。”</p>
谈真人大概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但首先要有看到月亮的人，写诗的人。”</p>
人类只有活着，才能感受美好或者丑陋，才会有表达的欲望。</p>
青山祖师说道：“我就是为了人类活着才做这一切，而你却在阻止我。”</p>
谈真人说道：“不管你做任何事情，我都会阻止你。”</p>
青山祖师身体微微前倾，问道：“为何？”</p>
谈真人说道：“我是中州派掌门。”</p>
云梦山飞升的那些人去了哪里？</p>
在这个宇宙里一点痕迹都没有。</p>
云梦山有那件能够联通内外的法宝，难道就没一个前代仙人留下什么警告？</p>
白刃飞升后不敢离开朝天大陆的太阳，除了畏惧暗物之海的存在，没有别的什么原因？</p>
这些问题可能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p>
总之，中州派的列祖列宗都消失在了这里。</p>
谈真人作为中州派掌门，破坏这一切，乃至杀了你还要理由吗？</p>
“是私仇。”谈真人看着青山祖师说道。</p>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激动，也没有什么恨意，平静而确定。</p>
人类的前途如何很重要，人类怎样活着也很重要，恩仇这两个字便是重要之中的最重要。</p>
青山祖师沉默了会儿，说道：“最初那次，我处理的确实不太妥当。”</p>
还是那句话，不需要理由，真相也不重要。</p>
可能是那位飞升的中州派祖师在朝天大陆的时候就在思考，青山宗已然在仙界占了先手，自己应该如何应对。</p>
这一想便出了问题。</p>
但问题已经存在了。</p>
青山祖师挥了挥手，似乎想将多年前的那些回忆尽数散去。</p>
剑鸣大作，响彻天地。</p>
海面生出浪花，朵朵都是剑。</p>
天空飘来白云，朵朵也是剑。</p>
无数道剑意向着谈真人斩落。</p>
谈真人对着掌心托着的景云钟弹去。</p>
钟声略哑，然后骤然转作震耳欲聋的暴鸣，仿佛有无数道雷霆同时炸响。</p>
狂风在高空散开，吹散了那些剑意。</p>
谈真人退到了大气层的边缘。</p>
他的衣衫上出现了数道裂口，宽广的额头上出现了一抹极淡的白色痕迹，应是被剑斩中了。</p>
偶有几颗月亮的碎岩从太空里飞落，擦着他的身边向地面而去，火尾渐长，变成白日里的流星。</p>
“虽然你不错，但不是我的对手。”青山祖师说道。</p>
谈真人感受着天地间的无尽剑意，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有什么意义呢？”</p>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迎着那些流星而去，转瞬间便消失在了黑暗的宇宙里。</p>
看着这幕画面，卓如岁惊呆了。</p>
当年在云集镇的时候，以及后来与井九合作的时候，谈真人就展现过木讷老实外表下的另一面。</p>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会这样。</p>
——有什么意义呢？</p>
如果生死强弱都没有意义，你说完这句漂亮话，接下来难道不应该凭着云梦山最正宗的道门玄法与祖师进行决战，不拘输赢，也要为中州派正名，结果你……就这样转身跑了？</p>
这还真是……那你毁了阵枢后直接跑了就是，来这里与祖师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p>
“是要给那些人争取些时间。”祖师说道。</p>
卓如岁这才明白过来，沉默了会儿，说道：“现在大阵已解，他们过来后您怎么办？”</p>
祖师说道：“你觉得他们能拿我怎么办？”</p>
卓如岁说道：“您的那些徒子徒孙挺厉害的，都和我差不多。”</p>
祖师说道：“只要陛下在我的控制之下就够了，其余人不值一提。”</p>
卓如岁说道：“井九……”</p>
祖师笑了笑，没有说话。</p>
卓如岁的脸色变得苍白一片。</p>
祖师转动轮椅，望向海面。</p>
海那边的森林在燃烧，生命在颤栗。</p>
他在沉默。</p>
（本卷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