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王经过袁熙身边的时候,突然抓住他的衣袖道;“显奕,我们一起走吧,你不是张让的对手,皇姐也不希望你出事的,我们一起走,好不好。”</p>
袁熙没想到陈留王刘协,如此处境之下还能重情重义,一时间有些感动。</p>
潜藏在体内的良知和血气,骤然之间破体而发,毕竟是年轻小伙。</p>
于是袁熙大声说道;“乱国着十常侍也,微臣今日不能手刃二贼誓不为人。也对不起袁家,以及大王您的一片真心。”</p>
看着袁熙一幅忠臣模样,陈留王刘协的手有些颤抖,跺了跺脚道;“哎,陛下安危要紧,显奕恕我们独自逃生了。”</p>
说罢,陈留王扶皇帝上马,看了袁熙一眼,颤声道;“显奕,你,多保重,希望若有来日,必以富贵相见。”</p>
袁熙沉声道;“大王请上马,微臣一定会小心行事,切勿挂怀。”</p>
陈留王点了点头,纵身上马,一抖缰绳,向起火处,奔驰而去。</p>
袁熙在心里想到;这就是汉献帝,这个义气深重,临危不乱的少年,就是那个以软弱无能,以泪洗面著称的汉献帝吗。</p>
看来自己平时,还是小看这个刘协了呢,还不得不配合他演戏。</p>
“来者何人!?。”许褚高声喊道。只见一溜青蓝的剑光,闪电般刺向战马。</p>
“张让!”袁熙大叫了一声。顺手拔出佩剑。指着来人说道,“乱臣贼子,竟敢逼迫掳劫圣上,该当何罪。”</p>
张让发丝散乱,双目通红,全身上下已经被血水浸透。被袁熙一叫,吓了一跳,待醒过神来,仔细一看,不禁气的哇哇大叫;“我道谁呢,原来是袁家小娃娃啊,真当是冤家路窄啊。”</p>
接着,他突然仰天大笑,高叫道;“袁本初,没想到吧,你的报应来了,今晚我要你儿子的命。”</p>
袁熙倒是不在乎他的疯狂,冷冷的说道;“世上假如真的有报应这回事,第一个要死的恐怕就是你这等宦官。今日本公子就为天下除贼,赐你个身首异处。”</p>
张让突然平静下来,也不出剑,只是冷冷的看着袁熙,蔑视说道;“好,既然袁公子你说我祸国殃民,不知道我这宦官,是如何祸国怎样殃民的。”</p>
他这一问倒是把袁熙给问傻了。</p>
袁熙结结巴巴道;“你等卖官卖爵禁锢大臣,迷惑圣上,导其淫乐,欺上瞒下贻误战机。培植亲信诛锄异己。难道这些还不是祸国殃民吗?”</p>
张让身后的树丛中,突然响起一声冷笑,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接口道;“袁公子这样说,想必是有铁证了。拿出来看看,也好让我们兄弟几个死个痛快。”</p>
许褚直刀向前,厉声道;“是谁,给老子滚出来。”</p>
一个人影从树丛后,闪出来,正是段珪。段珪的模样比张让好不了多少,衣衫凌乱,全身血污。</p>
他怒视了袁熙一眼,大声冷笑说道;“袁公子把证据拿出来,咱家自己投河死,不用你加一指之力,怎么样。”</p>
袁熙突然冷笑道;“我年纪小,没有参与国家大事,我当然不会有铁证。你这不是欺人之谈嘛。”</p>
张让冷笑道;“好啊,铁证我也不要你的,反正咱家今日必定不能生还了。那请问袁公子,道听途说的罪证总有吧,请你列举一两件出来听听,道也让我等死个明白不是。”</p>
面对着张让他们咄咄逼人的言辞,袁熙干咳着说;“反正迷惑圣上总是有的。”</p>
段珪坦然道;“自然是有,不过迷惑圣上的不只是十常侍而已。满朝文武倒是占了一半。就拿你袁家来说,若不是善于体会圣意,又怎么会来的四世三公这般荣耀。正所谓主明臣直,主忧臣疑。这一点需怪不得满朝文武了?。”</p>
袁熙失笑道;“如此说来,你们这些宦官,倒是实在很无辜了!?。”</p>
段珪沉声道;“并不无辜。但罪不至死。”</p>
袁熙厉声喊道;“卖官卖爵,培植亲信诛锄异己,禁锢党人又怎么解释。”</p>
张让随即惨然笑道;“党人亦是一党,宦官亦是一党,不过是朝廷中的党争罢了。关祸国殃民何事。若说此事引起朝政动荡,那么儒生亦有责任,何必因为吾等裤裆里少了个‘鸟’,就把污水都泼在我等身上。”</p>
他的话还没说完,袁熙脸上已然变色,倒退一步,狡辩说道;“那么谋杀大将军何进又怎么说,矫诏杀害三公难道不是死罪吗。”</p>
段珪摇头叹息道;“数年之中,听说袁府二公子少年文达,聪慧过人,一向心仪,没想到,和袁家其他人一样,也是蠢货。没有出奇的地方,真是失望呐。”</p>
袁熙倒也不生气,只是冷冷的说道;“呵呵,继续说下去,本公子倒要听听尔等高论。”</p>
段珪冷笑道;“就表面而言,吾等不杀何进,何进和令尊就必欲除吾等而后快,所以杀何进只是自保,完全无罪。合理的很。进一步说,何进是什么东西!”</p>
接着,他盯视着袁熙,好半响才吐出两个字;“外戚。”</p>
袁熙的脑中轰的一声巨响;外戚、宦官、大臣党争。这岂非是大汉朝覆灭的诱因,这些老师张纮也给自己讲过。</p>
段珪见袁熙面上变色,气势大盛,凑近一步,冷哼道;“外戚和宦官轮流秉政,几乎已经成了大汉天下的传统。皇帝幼年即位,皇帝母亲的娘家人必然做大,专权跋扈,目无君上。等到皇帝大了,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外戚又不想放弃权利,所以矛盾激化。无助的皇帝就利用身边的亲信宦官除掉外戚。这样就形成一种颓势,皇帝幼年没有亲信的人。所以就和我们这些裤裆里没有鸟的宦官亲近。有一些没有骨头的人,看到吾等得势,就拼命巴结,巴结不成的就拼命诽谤。等到这一任皇帝死了,小皇帝即位。新皇帝担心大权旁落,所以就利用外戚势力除掉以前忠心耿耿的宦官,这样外戚的势力又要做大。等到外戚势力没办法控制的时候,皇帝又想起了身边的宦官,利用宦官除掉外戚。周而复始报应循环。依我看来,不论是是谁杀了谁,也不见的是罪过,不过就是政治倾轧的牺牲品而已。”</p>
袁熙的心头巨震;是啊,自小熟读史书。被宦官杀死的大将军,的确不只是何进一个。</p>
像平定匈奴有功的窦宪、继窦宪而起的大将军邓骘、还有权倾朝野毒死‘皇帝刘缵’的‘跋扈将军梁冀’,不都是死在宦官手上吗?</p>
如此说来,何进的死倒是真怪不得,这些裤裆里没有鸟的仁兄了。</p>
大汉朝的外戚和宦官,就像生来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是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的。</p>
何进不死,宦官必死,何进如今死了,宦官还是要死,因为出现了第三方势力,袁家代表的士人集团。</p>
只因为一个原因,就是权力的魔杖没有了,庇护宦官的皇帝死了。所以宦官成了众矢之的,皇帝昏庸的替罪羊了。</p>
“哈哈哈!”袁熙忽然想通了。可是,他还是大声质问段珪说道,“陈留王和皇帝何罪,被你二人掳劫至此,备受欺凌,只是这一条就足够你们死上一千次了。”</p>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响,淳于琼的大军已经开过来了。</p>
接着,段珪跪倒在地,向着远处刘辨处俯首痛哭道;“陛下请自重,臣追随先帝去了。”说着转身投河而死。</p>
张让怒视袁熙一眼,声嘶力竭的喊道;“至于结党营私培植亲信诛杀异己,你们袁家比之吾等,过分何止十倍,天下谁人不知,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天下,为何没人仇视与你,以咱家看来,无非是因为你们裤裆里多了个鸟而已。哈哈,袁公子,好好保重吧。”</p>
袁熙没来得及说话,张让长啸一声,横剑向脖颈抹去。鲜血向外激射,张让的身子跟着倒了下去,十常侍之首,就这样谢幕了。</p>
一阵冷风吹来,袁熙忍不住激灵的打个寒战,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一些迷茫。远处火势渐衰,一阵马蹄声疾驰而至。</p>
淳于琼勒住缰绳,借着火光看到张让的尸体,来不及下马,大呼道;“二公子,那可是张让的尸首。”</p>
袁熙黯然点了点头,叹息道;“皇帝和陈留王还好吗?”</p>
淳于琼的战马,围着张让的尸首,转了一圈,紧张道;“嗯,还好,如今宫内发生巨变,大将军何进被十常侍所杀,令尊带兵与阉党激战,段珪和张让便劫持了陛下和陈留王连夜逃到北邙山,幸亏二公子及时赶到,否则陛下蒙难,汉室江山又要动荡不安了。”</p>
袁熙沉重的叹了口气,冷冷道;“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看来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p>
淳于琼显然听不懂袁熙说话,怔了怔,说道;“公子,此处并非久留之地,我们还是保护着陛下返回洛阳要紧。”</p>
袁熙点了点头,心想;那只怕并不容易吧,还有一个未出现的董卓对吗。</p>
五百军士现在都是步兵,马匹进不来,军中只有几匹马。皇帝自然不能和人共乘一骑。大王养尊处优也不能步行,论官阶这里以淳于琼为尊,而且他的武功最高,负有护驾之责,当然也要骑马。那么袁熙和许褚就只有步行了。</p>
山路崎岖难行,沿路荆棘丛生、杂草遍布。虽然大半军士已经点燃火把,但微弱的火光和无边的黑暗相抗,还是显得太苍白,太微不足道了。</p>
走十步差不多就要半柱香的时间。这样的速度,不被董卓得个正着才怪呢?</p>
于是袁熙对着前边的淳于琼说道;“世叔,这样不是办法,必须派人去洛阳求援,请父亲速速派出援兵接驾。”</p>
没等淳于琼答应,陈留王先点头道;“显奕说的有理,不如请你去走一趟,请令尊出兵救驾。”</p>
袁熙心想;这可不行,这可是救驾之功,就像李世民雁门救杨广一样,这是争取名望的时刻,怎么能草草离开。</p>
袁熙迟疑了一下,恭声道;“大王,并非微臣推脱,而是,微臣实在不忍再次紧要关头,舍去陛下与大王独自而去。而且说实话,我也不认得路回去,这个很有可能会误事的。不如派个熟悉地形的老兵回去,还比较妥当一点。”</p>
皇帝刘辩看了袁熙一眼,垂头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p>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不想走罢了。</p>
而且袁熙还有一层打算,就看父亲袁绍的援兵能不能及时赶到。</p>
一旦遇见董卓,就凭自己手中的五百精兵,和一千多普通士兵他得拼一拼,死也要坚持到援兵到来。</p>
陈留王叹道;“还是显奕想的周到,派你回去的确是不太合适,淳于将军,就请你寻一名熟悉地形的老兵回去,面见袁校尉,请他发兵勤王救驾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