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姝婷和庄叔颐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愣了片刻,然后异口同声地用国文纠正道。“你应该说,那是人间的天堂。”
“天堂?”女孩年幼的意识,还不能很好地从两种语言里切换,她在两个思乡心切的女人一遍又一遍温柔地教导中终于读懂它的意思。但是她还是不明白。“可是我不懂,为什么要用这个话来说?它们不是一个意思吗?”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庄叔颐轻轻地搂住那个年幼的孩子,小心翼翼极了,像是搂住了祖国的未来。
称赞的语言当然是相通的,但是仍然是不一样的。刻在中国人心上几年的那个方块字所发出的曼妙音调,在中国人的耳朵里所激起的回响是完全不同的。
对于饱受战乱和离乡之苦的人来说,家乡,即使是乡音的一个调子,都是弥足珍贵的。更不用说,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庄叔颐和庄姝婷轻轻地握住对方的手,那一瞬间有些像触电,柔软而激烈,竟在这许久的风声之中吞噬了她们所有感激的语言。
“我们家的小姑娘们都长这么大了。”这一声感慨,叫两个人反应过来。
庄叔颐望着对方那熟悉的脸庞还有些出神。而庄姝婷则是羞赧道。“阿爹,我孩子都多大了,还叫我小姑娘。”
那个虽然两鬓都已发白,但是却依然风度翩翩的男人立时笑了起来,走过来抱起宁宁,轻轻地拍了拍庄姝婷的头。“在阿爹心里,你永远是个小姑娘。榴榴,许久不见,是不是认不出我来了?”
庄叔颐望着这个和自己阿爹有三分相像的男人,难忍心中的思念,嗓音中带着哭腔,用撒娇的口吻道。“三叔。您和走的那天还是一模一样的,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嘴还是和以前一样甜。“这个男人正是庄叔颐的三叔,庄世侨的三弟,离家数十年的被庄府引以为豪的外交官庄世德。他代替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哥,将自己那瘦弱的侄女拥入怀中。“我真想你们。”
庄叔颐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细声哄她入睡,纵容她一切的……阿爹。“我也想你们。”
既是温柔,又是严肃,那个高大如神明的形象,最后一次,庄叔颐回忆起的最后一面,竟然缩小得如同一个小小的黑点,不复再见,耳边唯一留有的便是那声嘶力竭地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