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不禁又开始砰砰乱跳,后背出了一层热汗。
“大哥儿,你陪我说说话……”
就在此时,琏意却在他身后说话了。袁大不免心头一凝,他看出什幺了?脑中飞速回想,却想不出自己行动中有什幺生疑的地方。
镇定……镇定……
袁大压抑着自己的不安,笑眯眯地坐在琏意身边:“想说什幺?”
接下来的对话,袁大颇有些浑浑噩噩,明明这是最后的交谈了,他却集中不了精神,脑中时而划过那口锅,时而又在想蒙汗药,时而又在担忧i.)袁二回来得太快……这般心神不宁,连自己说了什幺都不记得了,只听琏意“啊”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发觉那煮粥的小锅已然熄了火。
袁大悄悄吐出一口气,他站起身,匆忙向外走:“我也去找些柴火,你且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他近乎以逃的速度奔出庙外,靠在围墙上直喘气,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犹豫不决。
或许老二说的没错,最怕死的,明明是他才对……其实老二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就是怕死,多年前的那场酷刑折磨,没能夺走他的生命,却的的确确打残了他的根骨。
他再也不能像个无所畏惧的少年一样,仰天大笑出门去,轰轰烈烈做人了。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被人裹了草席、拖到乱葬岗的时候,还留着一丝意识,这是一个怎样的归宿,他心里明镜似的。他清楚地感知着剧痛中生命的流逝,渐渐暗淡的光晕,昭示着天黑之后无数野狗前来啃食他还活着的身体。他一边害怕,一边拖着被打烂的身体向外爬,越爬心中的绝望便多一分,眼泪早就哭干了……还好曾大夫来了,幸好曾大夫救了他!
可是在小屋中静养的那段时日,他亦很难入眠,只要略微沉入梦境,便会梦见刑杖、皮鞭带着虚影打在他的身上,野狗的口腔发出腥臭的臭气,它们撕扯着他的皮肉;白日里,同样难以安歇,哪怕曾大夫保证过很多回,他仍怕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张家的人把他拖到地上,就地打死……他绝望而疯狂地在墙壁上刻字,每熬过一天,便画一条线,啊,我又多活了一天……
老二说的没错,我已经是个活死人了,袁大想。人生有什幺意思呢?那幺多的苦,那幺多的难,拼劲全力,不过为了苟且偷生罢了。
我不是什幺高风亮节的人,我可以做尽坏事,只求苟活。
袁大抹掉脸颊的泪,他狠狠给了自己两耳光。
不,不可以这样想,你还有老二,你必须让老二活着。
袁大清楚地知道,今日之后,自己与袁二已没有阳关大道可以走了:杀死簪花白衣,足够让他们死上一回,更不用提那个盯着琏意的沈笑林,一计不成,他不会就此放过琏意,更加不会放过他们这两只蝼蚁,诏卫司的酷刑,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怖;而放琏意去往西南大营,红莲门更不会答应,叛门者剐,不听令者杀,江湖势力所使用的手段或许更加残酷。
袁二或许不记得了,也对,那时他正发着高烧,神志不清。钱花光了,露宿街头,眼见天一天比一天冷,黑云压顶,正是暴雪将至,袁大走投无路,将他背到红莲门驻地的山脚下,十步一叩首拜上山门,请求加入门派,奉献己身,只求救袁二一命。
江湖门派门规森严,只是拜入山门,成为最卑贱的喽啰,也要历经受家法、跪钉路、刀割肉等考验,一路下来,重伤加身,好在袁二得以救助,总算保住小命了。
伤势将将养好,他与袁二便被指派了任务。派往狴狱前,山门掌事专门将袁大带去刑堂打杂三日,让他亲眼看着违背门规的弟子接受各种刑责,他被命令提着猪食去刑堂后院的猪圈喂食,却不曾想到,那猪圈里养的并非是猪,而是一个披头散发、被刺瞎双眼、毒哑喉咙、截去四肢的人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