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北海苍梧 欲滴珠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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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知道你喜爱他,但是这孩子一定不能过于娇宠,有功必须赏,否则他不高兴,有过也要罚,否则他要尾巴翘上天,越发胆大妄为。”奚半楼捻须微笑,摇头晃脑颇为自得道:“还是为夫调教弟子的本事好。这么个犟驴也能教他走上正路,嘿嘿,嘿嘿,也是大功一件。”

“吹你的。一年四季没在山上呆几天,还不是靠人家平时多加看顾。”林锦儿啐了一口,也是喜笑颜开道:“他是我们夫妻俩带回昆仑的,自然要教好!夫君你说,征儿历练了两年,是不是已有接掌门派的能为了?”

“不够不够,还不够!”奚半楼摇着手,见林锦儿一脸不以为然,哼道:

“你有所不知!若是寻常一任掌门,无功无过,安稳守成,征儿现下是足足够了,不过是等待他修为稳稳提升而已。可他的天资岂止如此?你看看这个使馆,以他的能为当开创昆仑前所未有之局面。现下他还差得远哪。”

“都是他一人,又有什么差得远的?”

“慈母多败儿!”奚半楼调笑一句,正色道:“征儿这个孩子我再了解不过,他有个坏毛病,有些懒!不是懒汉的那种懒,而是有咱们这些人撑着,他就乐得清闲,只想着把手中的一摊事情做好,做精!对掌门而言,这是本末倒置!当然也因他做事踏实又细致,眼界也高,旁人做的可没他做得好。现下他还没明白这些道理,根由在于他没准备好承担起一门之主的责任。所以说,他还差得远哪!”

“也是,不过还是得与他说说。再有一月他就抵达亭城,届时见了面,就算说了没用,夫君也当提点他一二才是。”

“这些东西,你与他说是没用的,一方面咱们还在,另一方面终究要他自己慢慢体悟才能有所得。不信咱们打个赌赛,为夫与他说这些,他十之八九是嘻嘻哈哈蒙混过关,压根不放在心上!”

“那……哼,赌就赌!”

夫妇俩闲聊正欢,杜中天忽然趋近,脸色有些难看道:“掌门师兄,那个…

…燕国福慧公主栾采晴求见,正在大营等候。”

“额……”奚半楼略显尴尬,林锦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私入大秦国土怎地无人拦阻,她有什么事?”奚半楼不自然地看了眼林锦儿,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栾采晴身负参与会盟的燕国使者印信,无人敢拦。有什么事求见就不知了,掌门师兄您看……”

“你去告诉她我正忙,让她在营中等候。”奚半楼精目一眯,让杜中天先去应付,思忖着道:“栾采晴当了使者?还七早八早地赶来凉州?这是何道理?”

“燕皇遣她为使,会不会存了掣肘你的意思?来得这么早,会不会想要做什么妖?”大事当前,林锦儿顾不得吃飞醋,贤惠得紧。

这位温柔娴淑的刺史夫人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婉约娇弱,泛起酸来可了不得,现下的模样十有八九已存了较劲比试之心,要先在识得大体上占一回优。

奚半楼忍着笑道:“能掣肘我什么?当年那点事情就想掣肘于我?笑话。做妖倒是有些可能,可惜啊,本官的使馆一出,燕国又能玩什么花样?”

“不错,正是如此!那她来了之后发现奸计不成,定要恼羞成怒,夫君说她会怎么办?”林锦儿越说越是奇怪,连声调都变了许多。

奚半楼嘴角一抽,强笑道:“那也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不济为夫不去见她,谅她不敢强闯大营!”

“哼,这算什么办法?那就不是办法。”林锦儿一撅唇,白了奚半楼一眼,又叹了口气道:“人家脾气也发完了,该提醒的也说清了,还是去见一见她吧。

躲着……不是那么回事,也躲不过去。”

奚半楼暗舒一口气,对娇妻的酸劲儿生气,却又为她的通情达理,大局为重更加爱惜,携起林锦儿的手道:“对!正是该去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夫妇俩忙完了手头活计,黄昏时分并肩骑乘,骏马放蹄飞奔卷起一路烟尘直达大营。

营地外孤身一人的女子披着一身白衣,仿佛融入了雪地里,若非手撑一柄纹着嫣红牡丹花的纸伞,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在白狐裘之外,俏生生地,颤巍巍地,几乎让人分辨不出来。

杜中天陪在一旁颇为无奈,奚半楼眉头一皱,遣师弟回来已有半日,栾采晴依然等在营门口。

身旁摆着的桌椅都蒙上一层白雪,显然并未坐过。

“福慧公主有礼。”奚半楼瞪了杜中天一眼,向栾采晴拱了拱手道:“本官要务在身,已请公主入营稍些,为何公主还在营门口站立?”

“不关他们的事情,呵呵,奚刺史莫要责怪属下。”栾采晴收起花伞递与奚半楼道:“虽是相访旧人,本公主身份着实特殊,又不想当一名恶客,在此多等些时日也不妨的。喏,劳烦帮我收好。”

奚半楼心头微颤,唰地接过花伞递与杜中天道:“替福慧公主保管好,坏了些许,唯你是问!公主,请!”

一只细嫩小手握着伞柄,一只粗糙大手抓过伞尖,双手虽未触碰,却借着这柄明显有了岁月的花伞握在了一处般,让两人心头一热,又是黯然。

上一回她递过纸伞,说出“喏,劳烦帮我收好”时,还是碧玉年华的少女,青春逼人,明艳不可方物。

他接过伞时,还是刚过弱冠的青年,英气勃勃,血气方刚。

一晃二十余年过去,青年已显老态,常年在凉州的殚精竭虑让他染上些许风尘之色。

而少女保养得再好,眼角也添了两抹鱼尾纹,虽是令贵气之色余韵悠长,更增勾魂媚色,可年华终究在她身上刻下了痕迹。

栾采晴一眯眼,目光扫过林锦儿,嘴角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一扬螓首道:

“好啊。我还没有祝贺你们结百年之好,礼物什么的,你未必会要,一番心意似乎足够?”

“多谢,有此一言,足矣。请进。”

奚半楼抬手虚引,栾采晴又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抬足入营。

两人目光一对,又是黯然,时隔多年,当年发生的事情刻在两人心中,成了抹不去的朱砂痣,可再度相逢,除了唏嘘感叹的黯然之外,别无销魂念想。

“两位慢聊,公主候了半日想必累了,妾身亲手去准备些茶汤给公主暖身解乏。”入了大营,林锦儿先行告退,低头移步就要离去。

“奚夫人,当年的事情传得天下皆知,奚夫人真的放心我与尊夫在一起?”

栾采晴目光空灵而迷蒙,停下手中把玩的香炉凝目问道。

林锦儿一顿,回身施礼道:“有些事既已发生,不可抹灭,更难回头。妾身信夫君,当然也信公主。其实在长安时公主未曾多加刁难妾身,妾身一直很承您的情。”

待她掀帘离去,栾采晴悠然神往道:“你倒是好眼光,选了个好妻子。”

“吃一堑长一智,上一回吃了大亏,这一回自然会选个最好,也最合适的。”

所谓的吃亏自然不是指与栾采晴的定情,而是彼时云里雾里,处置不当耽误了两人的终生。

栾采晴面上一红,美眸一横道:“你后悔了?正想问你一句心里话,若是到了今时今日你的见识心性,再回当年会不会义无反顾地带我走?莫要瞒我,这个问题你一定也想了二十多年对不对?可有答案了么?”

“是,时不时就会想起。”奚半楼捻须叹道:“其实没有答案,多半我还是不会的。不过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定要带你即刻赶回长安,会问个清楚,再寻些更妥善的法子。有些事情,是躲不开避不过去的。”

“我就猜是如此,其实换你来问我,我也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你走。不过是萍水相逢,凭什么就此定下终身?所以你这么答复我,我也不难过。可喜的倒是咱们见解相同,也不枉了当年一场胡闹,搅得风风雨雨。”

忆起无法避开的旧事,奚半楼默然,脸上尽是萧索之意。

栾采晴又笑道:“听说你回了大秦之后性情生变,不再如从前一板一眼。教那个好徒弟的时候有不少趣事传扬出来,可也是吃一堑长一智?算是受了本公主的福泽么?嘻嘻。”

“正是。行事有底线,同样需圆融,更需因材施教,因地因时制宜。若非如此,恐怕也不能执掌凉州十余年。这些,俱是受公主之惠。”奚半楼起身拱手,算是谢过了。

“那也不必行礼吧?”栾采晴看着奚半楼清隽却初老的面容道:“你一路护我回长安已足够一生之恩义,我也时常为你诵经祈福。你是个名满天下的英雄好汉,志在家国门派,我也不怪你什么。咱们,谁也不欠谁!”

“终还是我的错,只是有一件事,小徒在亭城杀了你的孩儿,彼时各为其主,还请多多谅解他。”奚半楼听得心中刺痛,自己终是亏欠了栾采晴的一生。

她回了长安之后传出的风流浪荡,又有多少是经此事过后的自暴自弃?

这一份爱终究辜负了,既是一生的回忆,也是最残酷的结局,更是难以被宽恕的爱的罪孽。

“我不骗你,我其实不恨你的徒弟,一点儿也不,狄家的人都是些贱种,于我而言连玩物都算不上,死就死了,与我何干?”

“嗯?”奚半楼愕然抬头,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着无数的内容。

她不恨吴征,还有些快意,那自然是恨狄家了?

连玩物都算不上,那只是不上心,必然还是[玩]过了的。

至于[与我何干],细想那就有些骇人了……奚半楼心中又惊又痛,那些风流韵事传得举世皆知,可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难免嫉妒又郁闷。

“哈哈。我还当你成佛了呢!原来还是会吃味儿。”刺痛了奚半楼,栾采晴终于得意地放声娇笑起来。

奚半楼摇头道:“即使有不顺心处也不必为难自己,何至于此啊。你……以你的人才品貌,还怕觅不着如意郎君么?”

“找不到咯,再也找不到咯……也没什么,自己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可也舒心。

最后与你说一句。

”栾采晴一按椅靠起身道:“我皇兄在三国结盟一事上别无念想,一心想与秦,盛两国共剿贼党,你不必担忧。但是我来此身负要事,要对付一个与你们无干的人!这一回我栾家倾巢而动,志在必得,也不怕与你说,此人你家陛下同样已在动手!识相的最好老老实实地旁观莫要插手,免得惹祸上身!言尽于此,算是了结了旧情,就算从前还有些什么人情债还不完,从今以后咱们形同陌路,两不亏欠。”

“可否说得清楚些?对付什么人要这么大的阵仗?”奚半楼闻言心惊,凝重无比问道。

他本身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当然也是他欠栾采晴的。

栾采晴所言两不亏欠,当然是要他莫要插手来还了。

“还想多套些话?反正与你无干,约束好你的属下与门人就是了,尤其是你那个宝贝徒弟!对了,那把花伞是你送与我的,现下物归原主。”

“既已送出,岂有收回之理?”

“无妨,你若也不想要,随便扔了就是。告辞!”

“我还没有答应你!”

“也无妨了,你呀,总想刨根问底,可有些事是不能说的,知晓了也没有半点好处。”栾采晴足下不停走向营帐外,留下余音袅袅道:“我不是怕你插手搅了好事,只是总算有一番恩义在,你是个君子,不想你稀里糊涂丢了脑袋而已,人家说了当年的事不怪你,还总是念着你的好的……”

风雪之中一袭白裘融于雪色,渐渐地青丝也被白雪所覆盖,再也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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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儿捧着喷香的肉羹烫进入营帐时,栾采晴已离去多时,只留下奚半楼皱眉苦思,酷寒天里额头依然爬满了冷汗。

“夫君,栾采晴呢?”

“走了!”奚半楼双掌青筋暴突,喃喃道:“为何?为何?陛下与燕皇为何要一同对付祝家主,既然如此,祝家主当有所察觉心知肚明,为何她又一定要同来凉州?”

“对付祝家主?”林锦儿美眸一张,惶急道:“夫君说的什么?陛下要和燕皇一起对付祝家主?那征儿岂不是危在旦夕?”

“征儿若是置身事外,就没有危险!”奚半楼苦笑一声道:“能让两位国君一同出手的,除了祝家主还能有谁?”

离出使的日子仅余三天,吴府上下的准备俱已停当,就等着誓师壮行。

午间吴征下了朝,忙完手头活计在花厅里稍坐歇息。

这一趟出行,最不放心的就是玉茏烟,可也涂呼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