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
头如苍雪,重重螺顶出圆光;眼似寒星,摺摺衣纹多道气。才向匡庐,入定竹林经一夏;又回江口,谈经北固说三生。鹤随飞锡过江东,龙负净瓶游海上。
原来这法师就是毗卢庵的月岩和尚。因赵杏庵修完大殿,向南海探取明珠,要接引了空回寺,改名宝公禅师,先到匡庐过了夏,来到甘露寺。见南北交兵,不便南游,本寺长老留在方丈里,又设了水陆道场三十昼夜,超度阵亡的冤魂。这聋和尚只听了空二字,误听做宝公禅师,说:“这一行尼僧,是来随喜水陆道场的。”聋和尚从扬州化回盏饭米来,船上遇见云娘,错领到这里。也是云娘有缘,佛法中接引,日后完聚,埋伏在此处。
却说云娘一行四众,坐了一会,专等了空出来。忽然里面走出一尊法师,有七旬以上,古面庞眉、碧颅雪顶。见云娘一行尼僧,只当作路远进香、参禅问道的,因上禅床朝南坐下。
泰定虽曾在毗卢庵遇见慧哥,会了一面,今换了地方,又改了号,一时也就认不出。云娘众人只得朝上参拜,不敢说出找寻儿子、误听了聋僧的言语来。宝公禅师便问:“比丘尼二人,不似参方行脚,有何事参见和尚,请俺升座?”云娘唬得默默无言,答不出话来。亏了老师姑终是出家多年,听过讲经的,晓得规矩,上前合掌问讯,说:“弟子是山阳县湖心寺庵上出家,从不曾听法师说法,闻得甘露寺老法师做水陆大会,特来瞻仰,皈依受戒。”宝公听说,道:“比丘尼出家,先受戒律,才讲圆通。不断爱根,如何讲得受戒?我看你二比丘尼,这个后来出家的,想是你的徒弟么?”老尼道:“是乱后出家。他有一件心事,南海进香,即找寻儿。求法师慧眼一观。”法师闻言,闭目入定有一盏茶时,笑道:“原来此会甚奇!只要虔心前去,自有相逢之日。去罢。”说毕下座,扬常退入方丈去了。云娘大喜,一行四众自去投尼庵去了不题。
却说了空从那日过了江,到甘露寺宿了两夜,没处找母亲信息,发愿上南海烧香,亲见观音菩萨指路找母。托钵化斋,过了镇江、丹阳,昼化长街,夜宿古庙,要受些苦行才见他一点孝心。原来江南阴雨连绵,了空不服水土,到了宁波府,感了一场瘟疫在病,五日不汗,在一座关帝庙里寄宿,看看至死。
庙祝是个道人,怕了空死在庙中不便,只得赶出庙来,在大门外睡卧。四顾无亲,水米不得到口,眼见得多凶少吉。“可怜今生,不得见母!”了空双眼落泪。惊动韦驮菩萨,到一更时分,送一碗凉水来给了空吃了,即日出了汗。这是了空行孝,该受七日之灾,从声闻缘觉,证入普贤苦行处。好了数日,将养得身子健了,依旧托钵化斋,等了一起香客,是山东临清善人当的南海进香社,僧俗有百十人,搭了个舱,同这些善人过莲花洋,朝南海去了。船到海中,忽然起一阵飓风,
但见:
长年胆怯难回舵,艄手魂消急落篷。
瞬息千山如鸟过,洪涛一叶舞天风。
原来过海极怕飓风,一时间不得到岸,又用不得篙撑橹摇,只好抛锚在海中,一任风飘浪滚,多有翻船覆水的。大风一夜,将吹到日本倭国地方。这一船人有一百多口,那有粮米?不遇着顺风回来,也要饿死在海里。众人也有哭的、叫的、念佛的,总是无路逃生。了空把心定了,中口默念《观音经陀罗尼咒》,日夜不绝。忽然梦入一岛,见楼阁重重,与虚空一样宽大,也不知几万丈高。又内藏着千百重楼阁,中间都是观音,和母亲楚氏跪在面前。却又是几千重楼阁里观音菩萨,和母亲面前俱有。了空跪着念经,一处处光明透现,在虚空中不见大海也不见人船在那里。到了天明,早早一篷风送回南海岸边。
诗曰:
五百由旬摩顶间,本无风浪亦无山。
如登彼岸随潮转,似遇长风跨鹤还。
楼阁重重天不夜,毫光炯炯月无关。
由来佛母无分别,行满功成只等闲。
不知了空进了南海,何日得会母亲,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