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善恶追人(2 / 3)

如影逐形 snow_xefd 8544 字 2023-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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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赵阳慕容极刘悝三人,天道本就不多的精锐也已被彻底击溃,这里多半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云盼情略一踌躇,匆匆过去与慕容极低声交谈了两句,颇为恼怒的瞪了他一眼,连忙追上聂阳,顺手从地上捡了把剑。

“山上的银子是假的,仇隋这时候上山做什么?”云盼情越走越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走出数里之后,左思右想,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聂阳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我其实一直都没清楚过。我……也不打算再去想了。我以前最大的错误,就是想得太多。”

明明是极为消极的话语,可云盼情听他的口气却平平淡淡,好似真的了解了什么,也有了什么觉悟一样。

“我知道,这种时候,最不该向你说的,就是这些。可……可我还是觉得,你找仇隋报仇的事情,真的不应该……再考虑考虑么?他毕竟是……”云盼情犹豫再三,还是把最后的舅舅二字吞了下去,转而道,“……为了帮自己最爱的姐姐报仇不是么。”

“他没错。我父亲若还活着,今天我知道了母亲含恨而终的事情,也许我也会忍不住做些什么。”聂阳脚下的步伐愈发稳定,呼吸也渐渐平顺下来,先前眼中还有的一丝紧张,彻底的消失不见,“他替我报了一份仇,剩下的几份,便再也不能靠别人了。”

“他……这次也许会杀你。”云盼情咬了咬牙,道,“他想通过你使聂家失去的,已经都做到了,他唯一不杀你的理由,就只剩个血脉亲缘,我……我很不放心。”

“他真动了杀心,反倒不是什么坏事。”聂阳捏了捏拳头,淡淡道,“他杀我的那一刹那,我杀他的机会就能提高到四成。”

云盼情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发白,颤声问道:“那你……现在有几成把握?”

“两成。也许……还是过于乐观了。”聂阳侧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盼情,若是我害你们做了寡妇,就当是我欠下的,希望下辈子有机会,能加倍还给你们。”

云盼情迎着他的视线,勉强挤出个微笑,轻声道:“不会有事的,从小别人就说我有旺夫命。若是旺不了你,我一定去砸了他们的摊子。”

聂阳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视线一侧,却发现远处的陡坡上,竟倒着两具尸体。

想必是用轻功上山的人遭了埋伏,就是不知道死在那里的,是挖坑的还是跳坑的。

本打算从缓一点的山坡攀爬上去,既然看到了尸体,免不得要过去看上一眼,云盼情内力虽大有损耗,沉离秋出现后却也趁机调息恢复了七七八八,聂阳的消耗反倒更多一些,不过应付这种山坡,仍是绰绰有余。

离得近了,看身上衣着打扮和腰间佩剑,倒毙的两人应该是天风剑派的年轻弟子,从在聂宅的模糊印象判断,这应该是仇隋一系,多半也是天道门人。

如此看来,死的应该是设伏一方。

两人俯身查看了一下,死了两个,却只剩下一把剑,两具尸体又都有剑创在身,显然是被人夺剑在先,单看剑伤,出手的人剑法圆转平滑,应该是以柔克刚的路子,只是内力似乎有些不稳,伤口深浅不一,本可一招致命的地方,后力不继不得不多出几招。

“你猜是谁?”云盼情有些担心的抬眼看了看山上,问道。

聂阳站直身子,望着枝叶间斑驳的阳光,低声道:“我只希望,别是宋贤。”

从这段山坡爬上去后,离墓园还有一段路程,聂阳和云盼情不约而同的放缓了脚程,开始留意四周任何细微的动静。

“不该这么安静的……”聂阳皱了皱眉,有些担心的看向下山那边的路。

听到他这么说,云盼情明显的松了口气,轻声道:“担心的话,就去看看吧。”

聂阳略一踌躇,点了点头,转而往山下走去。

下了段路,就是田义斌与慕青莲交手的地方,转过一处凸岩,远远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躯靠在山壁上,低头站着。

是田义斌,看他身躯微微晃动,呼吸虽仍有些急促,却不像受了重伤。

聂阳吁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田义斌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了过来,一见是他俩,咧嘴露出了一个颇有些勉强的微笑,问道:“下面怎么样了?”

聂阳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云盼情在旁道:“还是去的晚了一些,最后……只救下不足三十人。侯爷府上来的那些高手,还只剩下两个。”

田义斌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旋即哈哈一笑,拍了拍聂阳肩膀,道:“你们若是不去,这二十多人肯定没命不算,天道那群狗日的杂种还能逍遥快活全身而退,对不对?那不就结了,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如意,若是每件事都做到十分才值得高兴一下,那活着不也太辛苦了么?你们救下二十多条人命,这就是造了一百四五十级浮屠,还苦着一张脸做什么,起码,也该笑笑不是?”

云盼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聂阳则开口问道:“慕青莲呢?田爷,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田义斌抬手拍了拍宽阔的胸膛,笑道:“受了点小伤,不足挂齿,家里的小老婆撒泼吃醋,丢梳子砸一下也比这重些。你们该干什么就放手去干,不用管我。”

光是看他靠墙站着的模样,也知道受伤虽然不重,却绝不是安然无恙,但聂阳知道他心思,也就不再废话,追问道:“结果如何?他人呢?”

田义斌默然片刻,才道:“他不能杀我,我不会杀他,能有什么结果。不过他本想上山,最后输了半招,就把剑丢到山下,人也走了。”他又沉默一会儿,突然咧嘴一笑,道,“其实我知道,那半招是他让我的。我认识他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全力出手,我要是年轻个五岁,就不必他故意让我,只是多半要和他打上三天三夜。这慕兄弟,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江山代有人才出,老了,终究还是老了。”

苦笑着摇了摇头,田义斌挺直腰杆,道:“你们来了,我也就安心了,山上的人,就靠你们了。我这种老家伙,还是下去帮忙救人吧。”

聂阳本想安慰他两句,可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云盼情对着他略显落寞的背影,脆生生道:“田爷,您可一点都不老。我师伯常说,心老的人,才是真的老了。”

田义斌一怔,哈哈笑了起来,他扭头摆了摆手,朗声道:“我这心啊,老得快年轻的也快,你和芊芊的喜酒,一杯就能让我年轻一年。”

云盼情面色微红,道:“我和芊芊姐,一定亲手为您敬上一杯。”

“她若不肯呢?”田义斌停住步子,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俩。

云盼情还没开口,聂阳已抢在前面道:“田爷,我若有命等到那天,您只要小心别喝太多就好。”

田义斌不再犹豫,大步向山下走去,转身时朗声笑道:“好,就为了那天的酒,你要是敢死在山上,我下地府也要把你揪回来。”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聂阳立刻返身上行,这次路上并无什么阻碍,昨天半夜还走过一遍,青天白日之下,自然更无阻碍。

墓园那边还关着三个俘虏,其中有个不知道对仇隋有几分要紧的花可衣,既然仇隋已经上山,有可能会过去救人。

聂阳领在云盼情身前,缓缓摸到林边,探头张望一下,墓园中却安静的出奇,只是已经被掘开的那些泥土,好像又被谁翻找了一遍,让本就已经一片狼藉的坟冢更加不堪入目,不少白骨都横陈与杂草之间,看的聂阳心中一阵刺痛。

先是静静看了一阵,墓园中并没什么藏身之处,八成没有别人,按说仇隋带着几个天风弟子,不至于也不容易埋伏在外面,聂阳拔出长剑,猫腰走向那间木屋。

停在三步左右的距离之外,他蹲下身,凝神听着屋中的动静,那木屋墙壁并不算厚,里面的动静应该是清清楚楚,可听了足足一盏茶功夫,却连声呼吸也没有听到。

他向云盼情打了个手势,自己挪到窗边,让她在门口蓄势待发。

不过只往里看了一眼,他就知道,不必再做任何准备。

他径直走回门前,推开房门,持剑护住两侧空门,缓缓走了进去。

那一男一女两个鬼煞走卒就倒在屋内。花可衣却已踪影全无。

那个男的就死在原处,出手的人显然懒得费心,随手一剑刺透了他的喉咙,让他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活活挣死在地上。

而那女的就没这么好运,手脚上的绳索倒是被割开,四仰八叉像匹白羊一样仰天搁在桌上,那件鲜艳的吴服被从中割开,床单般铺在桌上。

当然,这白羊,也已是一匹死羊。

她身上并没有致命外伤,只是双肩双膝四处,被外面墓园随手找来的棺板木钉硬生生钉穿,将她端端正正钉成一个大字。

看那灰败干枯的肤色和一片狼藉的牝户,不消说,八成又是脱阴而亡。

聂阳的脸色渐渐变的有些难看,愤恨的火星开始在眸中闪动。

云盼情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态,连忙从旁边木床上抽来被单,兜头罩在女尸身上,低声道:“聂大哥,咱们四下看看吧。”

聂阳捏了捏拳头,点了点头。

“会不会……是仇隋?”云盼情迟疑片刻,一边推门看了看里屋情形,一边低声问道。

聂阳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过去,“他……应该已经不屑对这种女人出手。”

“那……就是他了?”云盼情似乎颇为不愿,说的极为勉强。

也许她心底还有些介怀董家姐妹的心情,才会到了这时,还抱着一线侥幸希冀。

聂阳嗯了一声,把视线投向由内向外推开的窗户,大步走了过去,“这里有血迹。”

看窗棂转轴处有明显裂痕,可见应是有人从这里破窗而出,聂阳又四下打量一番,才看到四周斑斑点点落着不少血迹,堆着的杂物上还有几道兵器砍出的痕迹,多半有人曾在这里交手。

“走,跟着看看。”聂阳轻轻唤了一句,先一步纵身从窗中钻出。

小心落地之后,倒没发现什么埋伏或是陷阱,只有一串断断续续的血迹远远延伸到陡峭石壁之下。

他一步步跟去,辨认了一下方向,受伤的人像是往后山断崖那边逃了过去。

“要不要过去?”云盼情贴住石壁,有些担忧的问道。

聂阳直起身子,并未回答,而是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剑柄,大步顺着血迹的方向走了过去。

如果路的尽头就是董剑鸣,那他宁肯先放下仇隋在一旁。

他没有亲眼见到月儿最后的模样,但仅仅是从慕容极的只言片语得到的讯息,所想象的画面,就已足够让他的心好似被一柄钝刀蘸着盐水缓缓割开、剁碎。

越走越快,当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交击声时,他忍不住飞身跃起,在石壁上借力一蹬,身形如穿云野鹤,迅捷轻巧的落在声响附近。

云盼情轻功更好,自然不会落在后面,她一见聂阳展开身法,也紧随其后飞纵过来,她身形娇小玲珑,于这山林之中腾挪辗转远胜聂阳,落地之时,反而后发先至,比他还先到了几步。

她先一步看到了董剑鸣。

也先一步看到了奄奄一息,靠在树上随时可能倒下的宋贤。

宋贤的白眉白须上斑斑点点尽是血迹,身上道袍也数处开裂,被伤口染出一片暗褐。

内伤外伤加在一起,就算宋贤有真武大帝附体,也斗不过面前满面煞气毫发无伤的董剑鸣,两人长剑凌空弧线相交,又是叮的一声黏在一起,董剑鸣顺势一引,内劲外放,又是一剑哧的一声划过宋贤左臂,掀开一条血淋林的皮肉。

云盼情大惊失色,怒道:“董剑鸣!你疯了么!那是你师父!”

董剑鸣侧头一瞥,刷刷两剑逼出两股阴寒真气,宋贤身形一震,连背后树干也凭靠不住,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斜身摔在地上。

“云姑娘,你对我姐姐多有照顾,我领你的情,绝不向你动手。至于其他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董剑鸣缓缓转过身来,一双阴狠黑眸死死锁住云盼情身后的聂阳,“来啊!你杀我父亲,淫辱我两位姐姐,我知道你在找我,我就在这儿,来啊!姓聂的!”

聂阳按住云盼情肩头,将她推到一边,上前一步,一望见董剑鸣,满腔愤恨立时上涌,只觉耳中一阵细微蜂鸣,胸中奔腾真气仿佛感应到他的杀意,阴寒漩涡旋流更急,一时间面上肌肤莹润如玉,又变的近乎透明。

“月儿……与你无怨无仇,你……你为何……”聂阳缓缓抬起长剑,一句理所当然的询问,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完整。

云盼情神情微变,可张了张嘴,却不得不将想说的话吞回肚中。

董剑鸣哈哈狂笑,手中长剑一扬,劲风汹涌,竟在地上拖出一条狭长裂隙,枯叶纷飞四散,大声道:“我只恨那两人来得太快,白费了我之前一番功夫!”他的语调骤然转轻,唇角勾出一丝奇异的微笑,缓缓接道,“我的好姐夫,你知道么,你的好妹妹痛的要死的时候,可是一直在喊你哟。我断了她的筋,破了她的气,她都只是喊你,可我要玩她的时候,她就开始求饶了,她求饶了,向我求饶了,哈哈哈哈……”

随着董剑鸣的话转为疯狂的大笑,聂阳目眦欲裂,双足连踏霎时上前,剑光一转横切董剑鸣颈侧。

董剑鸣赤目一瞪,面目一片狰狞,剑尖一兜,太极柔劲斜布身前,当的一声反手接下,脚下逆踏八卦,绵密剑气瞬间便充斥在身周尺余。

聂阳此时胸中犹如火烧,聂家剑法早被抛到脑后,迅影逐风剑招招进逼只攻不守,阴冷真气在剑尖虚凝三寸寒芒,狂风骤雨般攻向董剑鸣周身各处要害。

董剑鸣心绪疯狂,出手却极为冷静,一招如封似闭退入守势,太极光弧层迭绵延,虽然步步后退,却没有给聂阳半分可乘之机。

只不过,他却没想到聂阳此刻的内功,正是天下守强攻弱武学的天然克星。

有明玉功在身,聂阳根本不需顾虑多耗真气,攻势如江浪层迭,无休无止,而对方剑招上的反抗之力一触便被吸去几分,源源不绝的补益循环。

董剑鸣连退数十步,高架低挡一百五十余剑,被震得手臂酸麻几乎就要拿捏不住,可聂阳仍是剑气纵横不见丝毫衰竭,眼中登时流露几分迷茫。

虽然不懂明玉功的奇效,董剑鸣却也感觉得到真气流向有异,只是他应变平平,心智又极为狂乱,直到递出的守御剑招突然有些力不从心,才真正明白其中必有蹊跷。

可聂阳剑锋仍在狂攻不止,眼前几乎处处闪动着要命的寒光,他不仅不能收招另寻他法,反而不得不催动更多内力灌注剑刃构成守御阵线。

最多不出百招,他必败无疑。

云盼情远远看的心头愈发焦灼,忍不住高声道:“董剑鸣!你爹根本没死,不过是为了躲避龙十九才与董凡设法假死逃脱,你姐姐和聂大哥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你凭什么在这里口口声声说要报仇!”

董剑鸣又被逼的后退两步,怒道:“呸!你被聂阳迷了心窍,自然事事向着他!若是信你,我就是疯子!”

云盼情气的跺了跺脚,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才好,董浩然在龙江上那场爆炸之后便杳无音讯生死未卜,董清清确实是文君新寡便成了聂阳的枕席之伴,并且无名无份,真要细究起来,根本没有凭据来消除董剑鸣心头愤恨。

可即便董剑鸣的愤恨能解释清楚,聂阳的又要如何?

那要命的讯息至今也没有传来,她总不能为了董剑鸣此刻的一条生路,就去搏那个飘渺的令人绝望的可能性。

就在她心中这一番挣扎之间,交手的两人又起了变化。

董剑鸣剑路骤然一缩,将守御的圈子收的更紧,以至于双膝之下近乎弃守,全靠步法退让躲避下三路的剑招。

聂阳也不管他是后力不继还是另有所图,清啸一声长剑斜引旋身连斩。

董剑鸣欲闪不得,万不得已双手一并握在一处,弓身退步运足真力硬挡。

当的一响,董剑鸣虎口开裂,紧接着又是一剑斩来,又是清脆一声,震得他臂筋奇酸彻骨,未及反应,第三剑已夺命而来,他撤开左手,右臂硬挡,长剑终于把握不住,当的一声斜飞出去。

但他等的就是此刻,回撤左手一振衣袖,一枚晶亮器物随之落进掌中,他手指一捏,一道乌光闪电般无声无息射出,打向近在咫尺的聂阳面门。

这是他从龙影香那里夺来的逆鳞,他练习过不知多少次,为的就是武功不敌的情形下,发出的搏命一击。

这种距离下,龙十九的独门暗器,江湖上几乎没人能够躲开。

聂阳也不能。

但他竟根本没有去躲,原本捏着剑诀护在胸前的左手刹那间向上提起,五指握拳将那根细针凌空挡下。

董剑鸣心中一喜,那针上的麻药厉害无比,聂阳竟然用肉躯接下,只要眨眼的功夫,就会像根木头一样倒下,任他宰割。

他一定不会让聂阳死的太痛快,他要断了聂阳的手脚,用他做人质绑来那些女人,那些对聂阳无比重要的女人,除了姐姐们,他都要一个个在聂阳眼前凌虐杀死!

一个都不放过!

狞笑浮现在他的唇角,然后,僵硬的凝固。

聂阳斩出的下一剑本就已到半途,此时突然凌空一转,左掌下击,红光乍现,一根血淋林的食指啪嗒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