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丘没有到终点样似,而在离样似约有三站的一个小站下了车。
不知道那里设下了什么埋伏没有,最好还是避开样似站为妙。
乘公共汽车到达样似时,已经是日落时分。
他从西样似郊外路上了沿着海边川的一条路。
路两旁是很大一片针叶树树林。
像赤杨这类的阔叶树,现在已经落叶了。
一到九月下旬,北海道就是初冬天气。
这里没有晚秋,秋天的帷幕刚刚落下,冬天就紧接着来临。
哪儿也没有看见警察的影子,只有运木材的汽车偶尔通过,而且,还是相隔好长一段时间才有一辆。
太阳落山了。
他感到自己走路的声音很响。
……
横路敬二还在吗?
这是杜丘最担心的问题。
横路如果看到了电视或报纸,就有可能赶到妻子的娘家去。
也许,寺町俊明和横路敬二就是同一个人。
那他得知妻子已死之后,自己反倒要藏起来了。
杜丘估计到了这种情况。
因为横路不仅害怕那个已经杀害自己妻子的复仇者,而且更要避免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此外,还有杀人犯…象杀害横路加代那样,杀人犯也许已经抢先了一步,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首先要查明情况,然后才能决定下一步如何行动。
杜丘掀起了外衣领子。
天色渐晚,路上已经映不出影子了,有些寒气袭人。
村落沿着河流,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岸边。
日高山脉的西南部,是北海道降雪最少、气候温和的地方。
山脉挡住了北风,阿伊努族人的村落布满了这一带。
这些星星点点的村落,就是阿伊努族的居民点。
天黑了,杜丘向一位阿伊努老人问路。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犀利地向着杜丘的打扮看了一眼,随后用手指指河的上游。
老人的表情给人的印象是阴暗的,似乎对坎坷的人生满含着愠怒。
杜丘对此并不感到奇怪。
过去来北海道的时候,也多次遇到过这样的阿伊努族老人。
有时,他们的眼里甚至闪出残忍凶暴的目光。
杜丘说不清对他们应如何评价。
杂树林里响起了风声。
杜丘要去的村子,就在那一片叶子落光了的杂树林旁边。
在一个漏出了灯光的门前,他敲了敲门。
“横路敬二家在哪儿?”
“就在前边。”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妇女,语气含糊不清。
“你们认识吗?”
她的神情分明显示出,已经从报纸、电视上知道了发生的事情。
杜丘感到,有一只可怕的触角,正在从周围无边的黑暗中向他伸来,使他惶恐不安。
“啊啊,是朋友。”
“就是红屋顶的那家。”说完,女人关上了门。
趁着浓重的夜色,杜丘久久地凝视着横路家这座红屋顶的房子。
危险的预感,使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
横路的家就在这里,明明知道就在这里,警察为什么还要发表去向不明呢?
也许,横路敬二曾一度回到这里,立刻又闻风逃跑,真的去向不明了吗?
这是一座红色屋顶的小房子,窗户里灯影撞撞。
虽然看不见人影,但里面有人住。
杜丘有些犹豫起来。
既然连附近的人都知道横路加代被害的事,那横路就绝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
他也许去了石川县,但逃跑的可能性更大。
看来,现在不能再去敲眼前的这个危险之门了。
不,等一等。
报导中尽管说了横路加代,担并没有提到北海道。
所以,横路本人或家里人不说的话,村里的人就不会知道这件事。
刚才那位妇女的神态,不过是自己多疑的猜测而已。
杜丘又等了半小时,没有发现任何风吹草动。
当他习惯了这种危险的气息之后,心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他真希望自己有野兽的嗅觉。
杜丘迈开了脚步。
既然已经来了,就绝没有半途而退的道理。
他慢慢地走过去,敲敲门。
“谁呀?”在离门较远的地方响起了嘶哑的声音。
“请问…”
杜丘刚说出这两个字,立刻闭住了嘴。
门旁传来了几声隐约可辨的哗啦哗啦的声响,这是金属的碰击声,手铐!杜丘倏地转过身来。
那也许不是手铐,但却有人紧靠着门旁藏在那里,而回答的声音又远离门口。
就在杜丘跑出来的一刹那间,房门大开,纷乱杂沓的脚步声轰然而起。
“站住,杜丘!”
“不要跑?”
“再跑开枪啦!”
夹杂着乱哄哄的一片叫喊,在黑暗中响起了枪声。
杜丘不顾一切地跑起来。
必须跑得远远的,他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脚步声逼近了,就象一群狰狞的野兽的声音。
沿着大路跑会被抓住,杜丘拼命地跑进森林。
森林里漆黑一片,辨不清方向。
杜丘朝着与大路垂直的山顶跑去。
手电的光线把森林切成几条,喊叫声就响在耳边。
看不见脚下,只能在稀疏的星光下,摸索着前进。
他感到,已经拉开一段距离了。
但这还不是胜利,只不过是使追踪者暂时失去了目标而已。
灌木丛漫山遍野,阻碍了光线,为杜丘开辟了一条逃跑的道路。
追踪者的声音渐渐远去,杜丘心里开始踏实了。
他曾经热衷于打猎,在当时,走山路对他来说是习以为常的。
这些记忆,连翩浮现在他的脑海。
……
胜利了。
已经过了半小时,这使他确信这一点。
追来的人声和手电光都消失了。
他的脚被扎得疼痛难忍,只能瞒珊而行。
但他仍然没有歇息,借着星光,继续向山顶奔去。
森林中没有道路,他在灌木从中钻来钻去,坚持向高处攀登。
心须远离这一带,哪怕多走出一步也好。
等到天亮,护林的搜索队就要出动了。
虽然这一带的警察可能没有警犬,但那可以用直升飞机运来。
被它追上就不太容易逃脱了。
杜丘继续走着。
他准备一直走到早晨,不,就是到了早晨也要继续走下去,无论如何也要走到甩开搜索队为止。
至于甩开以后怎么办,也只好到时候再说了。
漆黑的夜,是看不清地图的。
杜丘思索着记忆中的地图。
登上山顶以后,从样似川上游越过郡境,就该进入日高山一带了。
为了摆脱带着警犬的搜索队,必须跑到那一带去。
第二天上午,他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小棚子。
小棚子已经有些腐朽破败了,似乎还是在发掘矿床的鼎盛时期留下来的遗物。
尽管它已经破得连小棚子都称不上,然而,此刻也不能有更大的奢求了。
杜丘简直象跌倒一样躺了进去。
一路上,虽然也曾稍微歇歇脚,但是没合一眼,实在是有些筋疲力尽。
肚子也在辘辘作响。
尽管今天早晨只吃了几个野草莓和猕猴桃,但空肚子毕竟还是比较容易对付过去的,眼前的当务之急是睡觉。
此刻,对于追踪队的恐怖,似乎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睡得象一摊烂泥。
……
杜丘梦见,大雪从天而降。
在风雪中,杜丘迷了路。
他走啊,走啊,走来走去还是一片荒野。
刺骨的寒风向他袭来。
饥肠辘辘。
照这样下去,非冻死不可。
在暴风雪中,他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几声野兽的咆哮。
他想,必须赶快同家。
对于家庭温暖的记忆,使他最大限度地发挥了所剩无几的能量。
忽然间,杜丘停住了脚步。
他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无家可归。
是的,哪儿也没有他能回去的家了。
过去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感到,暴风雪甚至一直吹到他的心里。
不仅没有家,就连暂且栖身之处也没有。
上哪儿去呢?只好走到哪儿算哪儿了。
杜丘茫然地站在凄迷冷落的寒风之中。
野兽的咆哮声越来越近。
杜丘拼命地挣扎着,从梦中惊醒了。
天上真的飘起雪花来。
梦中听到的野兽吼叫,原来是风吹在小棚子的烂木板上,发出的阵阵声响。
他感到毛骨悚然。
自己面对着的,是比梦境更加凄惨悲凉的现实。
杜丘站起来,走出小棚子。
这里群山环抱。
眼前除了起伏的山峦、铅灰色的天空和飘舞的雪花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他完全迷失了方向,也推测不出自己已经逃到哪儿来了。
看看手表,已是午后。
他回到小棚子里查看地图,想搞清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但这根本办不到。
唯一用眼睛所能确定的东西。
就是小棚子外面服一片覆盖在山坡上的无边无际的巨大的松林。
根据所走的时间推测这里好象是样似川的上游,或者是越过郡境的幌别川上游一带。
“怎么办呢?”杜丘无精打采地自语着。
不管这是哪儿,无论如何也要先到山脚下的村子里去。
翻越日高山脉,目前是根本办不到的。
……
但是,何时翻越日高山脉呢?
今天或是明天下山。
肯定有警察在那里等着呢。
为了躲开他们,最好三四天之内先不要下山。
这样一来,警察就会认为自己已经越过日高山脉。
逃到别处去了。
但是,没有一点食物,在山上又怎么度过这三四天时间呢?不,那是不可想象的。
发疯一般地狂奔,已使体力消耗殆尽。
地图上,往河流旁边稀稀落落地有些小村落。
沿着河边走剜哪个村落去,也许能弄到食物吧?也只好如此了,杜丘想。
山上能弄到的所谓食物,只有今天早晨吃的那几个猕猴桃和野草莓。
熟透了的猕猴桃,就象本州的木天蓼一样,果肉如同刚刚发酵的黄油,吃起来很香。
但这并不是到处都有,早已被小鸟、小动物、黑熊吃得几乎一个不剩。
……
熊!
杜丘不由自主地环视着四周,浑身一阵战栗。
先前只顾拼命地逃跑,却忘记了这里正是人称陆上一霸的狰狞猛兽…熊的王国。
他想起了梦中野兽的咆哮,那很可能就是真的野兽的吼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