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阿迷寨子里,鸡犬相闻,又是平静而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万彩云从睡梦中醒来,感觉有些浑身酸痛。
昨晚趴在她身上发泄的男人,强壮有力,像是有永远也使不完的劲,折腾得她头昏眼花。
不过,这同时也让她感到十分受用,整个阿迷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么强壮的男人了。
万彩云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已经离去。
翠月楼就是这样的地方,每天来来往往很多生面孔,都像是她一生中不起眼的过客。
枕边的香炉还没有熄灭,从镂花的香龛里,一缕轻白色的烟正袅袅地升起,带着令人沉迷的清香,飘向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万彩云一丝不挂地卧在柔软的榻子上,刚睡醒的身子,似乎还没有彻底从慵懒中挣脱出来。
刚刚二十岁的她正值花样年华,身材修长,在细腻的皮肤下,几乎找不到半点多余的赘肉。
她是翠月楼的头牌,即便在云南这种僻远之地,由她陪上一夜,多少也得花费不下十两纹银,几乎和京师的物价难相上下。
可万彩云却对自己的身体很不满意,因为自打她出生起,肤色不像其他女子那般白嫩,反而呈现出一种古铜色,就像历经千年的金属一样。
如不是她五官长得美艳,只怕在人群中一站,很难让人第一眼就相中了她。
不过,先天的不足,后天总是会有办法来弥补的,她之所以艳名远播,更与她的风情万种脱不离干系。
万彩云轻轻地抬起右腿,在暗褐色的小腿上,竟刺着一幅蛇妖的图。
蛇妖身姿妖娆,如藤蔓般缠绕在她的腿上,从脚踝一直到膝盖,就像穿了一只画工精美的丝绸袜子。
“姊姊,”房外忽然有人在轻轻地叩门,“土司衙门的汤公子来了!”
万彩云终于从榻子上起身,也不披衣,光着身子走到门前,打开房门,让她的妹妹进来。
妹妹万彩月长得比她姐姐更娇小一些,两只灵动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上去天真无暇,人畜无害。
如果要说这姊妹二人,谁更适合在青楼里过活,那当然是妹妹万彩月。
她不仅外表纯真,而且肤色白皙,可谓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
万彩月见到姐姐赤身裸体的样子,急忙挪开目光,羞涩地道:“姊姊为何不穿上衣裳?”
万彩云懒洋洋地坐在罗汉床上,不以为意地答道:“你我姊妹一奶同胞,何须顾忌这许多?云南不比江西,天气又闷又热,穿了衣裳,不过半个时辰,身上便又粘又潮,很不舒坦。倒不如这样来得更惬意一些!”
原来,这姊妹二人俱是江西吉安府人氏,母亲早故,二人被随着父亲一起到云南经商。
不料三年前,万父又病故,这才使得姊妹流落风尘。
一听到姊姊说起故乡江西,妹妹不禁愁上眉梢,哀婉地叹息一声,看着姊姊小腿上的刺青道:“话虽如此,可让你瞧见你这腿上的刺图,只怕又要说三道四!”
刺青素来很难让寻常人接受,尤其是在与中原闭塞的云南,民风古朴。
自打宋朝以来,只会在罪人身上施以黥刑,正经人家谁会无缘无故地忍受皮肉之苦,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迹?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种行径自是会让大家觉得忤逆。
万彩云却不屑一顾地道:“妹妹何故总是在意旁人眼光?人生一世,逍遥于天地之间,唯快活耳!更何况……”说着,她抬起右腿,目不转睛地定着自己小腿上的刺青,“比起其他的上古凶手来,我更钟情于毒蛇……”蛇的冷血无情,是她在乱世中生存下去唯一的资本。
“哦,对了,”万彩月也不再多话,急忙道,“汤公子说寻你有要事!”
万彩云撇了一眼自己的妹妹,道:“他不是你的常客么?今日寻上门来,你接待了便是!”
万彩月道:“他今日可不是来寻我的!”
“是么?”
万彩月点点头:“我喊来了几位姑娘作陪,全让他退了!”
万彩云叹了口气,从罗汉床上起身,走到榻子边,在凌乱的褥子里翻找了一阵,终于寻到了她的那身青色薄纱,披在肩头道:“那便去见见他!”
翠月楼是阿迷州最著名的青楼,也是最奢华富贵的去处,小楼三重,如黔国公的府邸一般,凡是路过此地的人,都免不了要来这里享受一番。
这时,汤嘉宾就坐在天字包房里,有条不紊地嘬着今春的普洱,等着万彩云。
汤嘉宾是阿迷州土司衙门里的典史,专司缉捕要犯,同时也是翠月楼的常客。
他今年不过二十四五岁,家中和土司守备普名声颇有渊源,人长得白白净净,可双眼异常刁钻。
许是在土司衙门里任职的缘故,仿佛总能看穿人心底里的私念。
“不知汤公子驾到,有失远迎,恕罪!”万彩云走进天字包房,在汤嘉宾的面前落座道。
“彩云,你如今架子可是大了,邀你饮茶一叙,却让我等上这许多时辰!”汤嘉宾嘴角微微带笑,将面前一盏美酒推到万彩云的面前。
万彩云低头看了一眼酒盅,不动声色,反问道:“汤公子莫不是大清早就要小女子饮酒作陪了吧?”
说实话,昨晚万彩云招待的客人,不禁体魄异于常人,而且酒量惊人,直到此刻,她依然觉得自己有些宿醉未醒,脑袋昏昏沉沉的,不想这么早又饮上了酒。
汤嘉宾的目光却一直盯着万彩云被薄纱笼罩下的胴体,青色的纱衣就像一层云南远山的雾色,将她的娇躯罩得若隐若现。
万彩云真是风骚入骨,即便在妹妹的情人面前,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肉体,几乎是半透明的纱衣让她胸前两点鲜红的乳晕有如墨染的点绛般,充满了朦胧的美感。
“咳!”万彩云有些得意,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一个能够逃得出她的勾引和诱惑。
她轻咳了一声,像个得胜者一般,把正痴迷于自己肉体的汤嘉宾从遐想中拉回现实。
如此一来,原先汤嘉宾咄咄逼人的样子,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出于被动。
汤嘉宾定了定神,正色道:“此刻尚不及辰时,饮酒自然是早了一些。今日清晨,有樵夫进团山砍柴,在山脚下发现了一具尸体,被摔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不过,从他随身背囊里,找到了他赴南都赶考的浮票,正是临安府的张生!”
“哦?”
万彩云有些意外,反问道,“他想来是遇到杀人越货的强盗了,真是不幸!不过,如今外头不甚太平,这种事也不算稀奇了!只是,既是命案,汤公子理应到土司衙门里去办理才行,为何要来这翠月楼呢?”
汤嘉宾道:“若我记得没错,这张生月余之前,从临安府离家,却在阿迷州逗留了许多时日!在这数日之间,流连于翠月楼,都是你招待的他吧?”
万彩云也不隐晦,点头道:“没错,确实是我招待了他!只是我一直当他是寻常客人,前些日想必是银子使完了,这才离开。却不料,竟在团山遇害……”
汤嘉宾却不依不饶:“你与她日夜缱绻,可知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之人?”
万彩云摇摇头。
汤嘉宾放下手中的茶盏,盯着她道:“那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他在翠月楼里露了财,让不怀好意的人见着了,便起了歹心,趁他连夜赶路之际,在团山取了他的性命?”
万彩云道:“这解剖案情,缉拿凶犯,乃是你们衙门的事,为何要来问我这一弱女子?”
汤嘉宾站起身来,往前弯下腰,双眼直视着万彩云,两个人的面孔距离不到一尺。
他一字字地道:“这个月的张生,上个月的商贾黄老头,上上个月的昆明刘知事,好像在遇害之前,都在你这里消遣过?”
万彩云也站起身来,对视着汤嘉宾道:“莫非汤公子怀疑是我所为?我不过是青楼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岂有杀人越货的本领?”
汤嘉宾又打量了一番她,这才坐下道:“昆明的刘知事一死,凶案已经惊动了国公府,沐国公令阿迷衙门尽快找出凶手,严惩不贷!我也是吃一口公家饭的人,有嫌疑的,自然要一一过问!姑娘既不知情,那边叨扰了!只是……国公府的号令,阿迷衙门不得不遵,今日往后,我会多派人手,对翠月楼严加监视!”
万彩云走到包房门前,将门拉开,对汤嘉宾道:“公子慢走!”
汤嘉宾离去,留下惴惴不安的万彩云,愣愣地站在天字包房门口。
“姊姊,”妹妹彩月不知何时走上前来,站在姐姐的身后轻声道,“方才汤公子所言,都让我在屏风后听到了!看来,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俩了!”
万彩云回过神来,转身问道:“这汤公子乃是你的相好,若送他与张生一道去见阎王,你可舍得?”
万彩月闻言一愣,随即道:“我全听姊姊的话!你我姐妹二人,能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活至今日,实属不易。区区一个男子,有甚要紧的?”
万彩云道:“好!既然你如此看得开,今夜三更时分,咱们便摸出翠月楼去,取了汤公子的狗命!”话不赘述。
转眼间,便到了当日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