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过去了,岳寒的手指搭在键盘上,一个字都没敲出来。
靠窗的工位,是可依特意帮他留的,说开阔的视野有助于激发创意,拓展思路。
然而这会儿,阳光足够妩媚,景色不无妖娆,岳公子脑袋里的神经回路却消极怠工……
哦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不务正业。
只见他两道英朗却不乏秀气的剑眉轻蹙着,微微上扬的嘴角,笑意收敛得不着痕迹,可痴惘的目光却直勾勾的搭在显示器的边缘,仿佛那串拼作“PHILIPS”的字母LOGO被设计得妙趣横生,还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喜感似的,惹得岳才子不惜耗费心神,用最温柔的视线一个一个来回爱抚按摩。
殊不知,在他神游物外的视野里摇晃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字母LOGO,而是两对娇艳欲滴的红唇。
一对含丹融火,媚角勾魂,正居高临下的时而轻吮慢舔,时而浅吟嬉笑,极尽魅惑勾撩。
而另一对则是他无比熟悉的,今儿一早还亲过,吃过,咬过,那妙不可言的弹软酥润,香涎需索,尽显刁蛮又可爱的本色,直可谓移魂荡魄的人间至味。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被风情迥异却鲜润力敌的同类欺负时,它们是那么的不中用。
隔着老远都能觉察到,那吹弹可破的唇瓣在不知所措的轻颤,急促的喘息把柔亮的樱红吹成了桃花粉,又在忘情的吮吻中被捻成了凄美淫靡的凤仙花汁……
你牙尖嘴利的不服气呢?
你不管不顾的小刁蛮呢?
你怎么了……怎么不叫唤了?哪怕笑一个也行啊!都忘了?
说不清是该幸灾乐祸的解恨,还是心向往之我见犹怜的慨叹。
隔着玻璃门,窄窄的窗帘缝隙视野实在有限,不过已经足够把两个妖精从上到下一览无余。
他从来不知道,一对大小美人把臂交叠,酥胸对顶,四目含情,口唇相衔的姿态竟然是那样的香艳唯美却又淫欲昭彰!
“她们不就是……怎么就……这样了?”
眼看着未婚妻被一层一层的吻透,难抑喘息的胸脯起伏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深,甚至排扇似的浓睫终于颤抖着闭上,岳寒难免困惑。
开阔透明的办公大厅,在领导门前驻足良久早晚都会被主意到的,可按耐不住的好奇仍绊住了他的双脚,难以压抑的心头轻跳里,似乎藏着某种迫切求知的期待……
“可是,两个女人,又是在办公室里,还能发生什么呢?”
荒唐的念头把他自己都嘲讽了,耳朵根子直发烧,几乎是凭着消磨人品的意志力厚着脸皮往里窥探着。
那个吻,好长……长到缺氧,总算要歇口气了……两个人都忍不住大口喘息。
她们的手……居然在互相抚摸对方的……胸部,还有……屁股!
是互相攀比,在偷偷量尺寸么?那丫头,居然一直没睁眼,是不敢……怕输……还是舒服得根本就不想?
大概……肯定是初学乍练没胆量吧!毕竟,那个妖精的眼睛里常年长满吸骨髓用的小钩子小管子,连自己都不敢多看几眼。
她趴到她耳朵边上了……是在说话么?怎么这么久?说的什么?一点儿都听不见。
终于,那丫头睁眼了。
她的大眼睛一如既往的又黑又亮,是动不动就会把人看得忍不住一把搂过来亲个够的那种亮。
不过这会儿,那明澈的瞳仁里荡漾的已然不仅仅是光亮了,还附着了一层迷乱,一层羞怯,一层惊诧,一层越来越浓烈而危险的狂热……
他看不懂,却深知那慑人的热度来自两个妖精刹那的对视——那是怎样电光四射,动人心魄的四目相交,他从未在任何两个女人那里见过,却分明感应到了剧烈的心跳——她们,一定有阴谋!
接下来的一瞬间,两个妖精仿佛都被那热度烧穿了脸皮,同时绽放了笑颜。女人笑起来简直不要太好看,何况是两个如此活色生香的美人呢?
只是仍旧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她们笑得青丝漫卷,酥胸摇颤,勾魂摄魄,丧心病狂。
把岳寒吓得落荒而逃的,是背上轻拍的一巴掌。窗帘缝里的妖精们也似发觉了什么,同时朝门口望过来。
不必,也根本来不及看清那人的面目,或者是因为他压根儿没想好扒门缝的托词,所以只能万分狼狈的逃回自己的工位。
脸皮的全部厚度仅够给身后的另一只妖精挤出一个尽量调皮的笑脸,虽然,那不太符合自己的人设。
屁股还没坐稳,百叶窗已然开启,可以清楚的看见三个女人若无其事的聊天,貌似没有一个往自己这边张望的。
“还好……也算是替她们挡子弹了……”
岳寒偷偷松一口气,顾不上这波心地善良贩卖得太过勉强,再也无心窥探,一边平复着心跳,一边进入了走神模式。
话说,这两天也确实夜夜笙歌,折腾得有点儿过。
虽不至于体力不支,却仍不免有些应接不暇之感,总觉得激流暗涌心神不宁,偶尔甚至会有时空穿越,脚不沾地似的错觉。
“有人说,幸福的感觉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一个订了婚的男人,嘻嘻……当然是幸福的啦!”
女孩嗤笑的嗓音仍带着些许声嘶力竭之后的黯哑,回眸的嗔意却仍旧热辣辣的灼人。
自从升格为未婚妻,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娇羞便荡然无存了。
从刚经历过乾坤倒转的床上望去,裹着睡裙的丰臀细腰正对着自己,散发着张牙舞爪的肉欲迷香,梳妆镜里甩过来的俏丽红颜仿佛挂着新摘的露珠,越发招惹才熄灭不久的焦渴。
“你又不是顶级超跑,下个订就等着提车了?”
如果一定要打比方,在岳寒心里,女孩绝对归属“顶级”,还得是有钱也未必够资格拥有的那种。
不过,这个比方他打的不是稀缺程度,而是驾驶体验。
可依姑娘美目流波只停了一瞬,却仿佛把什么都读懂了:“你这个下订的,难道不比订不到的幸福啊?更何况,你还能天天试车呢!”
“肏了,就是这个调调!”岳寒禁不住暗暗叫好。
虽说从不肯承认自己的闷骚属性,可那种差一点儿就说破的骚情,被准确无误递到心坎儿上的满足,还是让他笑得有点儿忘乎所以。
而这对可依来说,简直可以换着花样儿信手拈来,就更让他受宠若惊加喜出望外了:
“不试我还不知道你这小跑车这么有劲儿呢!就是这越试……越觉得耗油量“蹭蹭”往上蹿,是咋回事儿呢?”
“啊呸!”
可依猛的扭头,把丝滑发丝甩成个小披风,红扑扑的明媚俏脸分明在憋笑,故意红口白牙的念着:
“试不起可别勉强哈!有的是人排队等着呢!”话没说完自己先绷不住,慌忙转回头去,“嗤”的一声双肩耸动,对着镜子笑成了一朵娇花。
“等着订,还是等着试啊?”
这一句,只在脑子里打了个转,没问出口。
这种容易烧糊脸皮的话,只有二东那样的粗鲁汉子才会猛劲儿往破了说。
他只需把美人对镜梳妆的背影定格下来,收藏进装帧精美的晨光记忆,就足够心满意足了。
自打跟可依出双入对,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男女朋友,他明显觉得自己变笨了。
以前的女友,每天跟他欲言又止的时候很多,脑子里装的其实更多,可只要她开个头,他都能轻而易举的猜到对方的真实想法。
现如今的可依姑娘,两只大眼睛干净得像雨过天晴的玻璃窗。
不管开心还是沮丧,欢欣抑或郁闷,她都以富丽堂皇的色调,千娇百媚的风情,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务求直抒胸臆,绝不拐弯抹角。
按说,这份肝胆相照一般的坦荡足以惹人敬佩,发生在一个热情又美丽的女郎身上,实在是再喜闻乐见不过了。
对于不善心机世故的岳寒来说,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自在轻松。
然而在有些情形下,他却开始觉得要听懂她究竟在说什么,似乎并不容易做到。
比如刚刚这句,明显是顺水推舟打情骂俏的玩笑话,可只要稍一琢磨,就莫名其妙的变得亦真亦假,模棱两可了似的。
怪只怪,她实在……太扎眼了!
——那是女孩第一次走进小店时给他留下的印象。对一个喜欢安静的轻度宅男来说,无异于凭空降临一枚尤物级核弹。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的光芒不仅未曾在日复一日的交往中慢慢消退,反而随着逐渐加深的了解变得越发热力十足。
不过,这在岳寒遗世独立的认知里,还算不上打破藩篱,标新立异。
不要说家世背景,才情品貌,光凭可依姑娘一身无处安放的热情,二十四小时在线的笑语嫣然,就足以令多少追求者似傻若狂如痴如醉了。
说到底,这些都属于自然现象。
并不久远的学生时代,他自己也曾被当成校草,所有怀春少女的偶像,每个抛头露面的场合都会被荷尔蒙催动的欢呼声簇拥。
报以善意的微笑是最起码的修养和必须的礼貌,但要说为之沾沾自喜心旌摇荡,不好意思,臣妾实在做不到。
真正让岳寒感到茫然无措甚至有点儿惴惴不安的,与其说是女朋友——现在应该叫未婚妻——的热情与娇媚,不如说是自己心安理得的享受。
小护士罗薇搬走后,可依连商量都省了,直接把他安顿到了那张简洁舒适的大床上。每天出双入对,小夫妻的日子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过上了。
订婚是老妈的提议。
兴高采烈的发请帖订酒店,桩桩件件大小事务几乎都由可依少奶奶一手操办。
后来岳老板插手,她才喜出望外手忙脚乱的重发喜帖。
有一个不等不靠,不骄不躁,积极主动,精明强干的好媳妇儿,凡事都打理得头头是道,井井有条,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
即便是在办公室里全公司百十道目光的监督下,被可依大总管公事公办的安排任务时,偶尔预期了一个特别的微笑却不可得,岳公子也能保持平和淡定的心境。
因为大多数时候,她其实已经感觉到了,甚至过不了多久就会找个机会补偿给他一个轻飘飘的,飒烈有余柔情怯怯的私密眼神。
而按他的性格,其实更容易适应同一个战壕里默契战友般的相处模式,并享受其中。
“你们俩,真的挺投契的。”
不记得是哪一次午休时间喝咖啡的时候,唐卉这样评价。岳寒跟女朋友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目光里收获意料之中的认同。
只不过在一切都仿佛理所应当顺风顺水的日子里,有一个问题仍会是不是的跳出来,不容忽视的打扰他的心绪:
“跟前男友一起,她也是这样的么?”
不要误会,岳寒比谁都明白,自己没得直男癌那种绝症,更不是八卦体质,嗅觉天生敏感的追随别人的隐私。
按他自己的理解,反而是因为这样的日子太“投契”,太和谐,太完美了。他们甚至一次有记忆的争吵都不曾发生过。
这世间,真的有志同道合同时又情投意合的伴侣么?
有从来不吵架,举案齐眉一直到老的夫妻么?
至少,岳寒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无可挑剔的程度。
太过美好的东西,往往会让人觉得不够真实。
“他们肯定是吵过的,不然也不会分手吧?”关于可依的从前,除了在婧主子那里打探到那么一鳞半爪,无关痛痒的,其他只能靠猜。
不过这不是重点。
如果矛盾是或多或少都客观存在的,却一直没有发生,而且自己还毫无察觉,那么,没有暴露出来的原因,要么是时候未到,要么就是对方一直在隐忍。
就像……就像董永遇到了七仙女,许仙娶回了白娘子,就像……缘分!
那枚所谓的“随缘戒”是婧主子送给她的,而她偏偏又戴着它走进了自己的小店。
姑且把这些当成缘分的安排,可殊不知,人们最容易相信的是缘起,却往往忽略了缘尽。
从许哥嘴里听到那个说法之前,岳寒还是存着几分自以为是的洒脱跟骄傲的。
那时总是困扰他的,是另一种不安。更像个修行未成的浪子,怀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悲悯,生怕自己生性不羁的背影伤了谁的心。
然而当天晚上做梦,他就发现自己的罐子已经沉到完全潇洒不起来的程度,而之前一直念念不忘的“婧主子”,则变成了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金元宝,正有数不清的手朝她伸过去。
梦醒时分,他仿佛遭遇了一次跨越年龄的人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