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华尔兹只有三个基本动作,逼着他操练的时候,几乎耗光了许太太从小积攒的耐心。
那还是他们新婚燕尔的时候。
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什么都肯迁就对方。
她完全不知道硬朗的男人世界里还有兄弟和酒局,事业功名和野花芳草。
后来,许博事业顺遂,接触高级社交场合逐渐多起来,几经锤炼打磨之下也能跳得似模似样了。
反而是坐办公室的许太太四体不勤,荒疏了一身艺业。
也是在那段日子里,她不再迷恋硬朗,格外的渴望着男人的温柔……会跳舞的男人,怎能缺了温柔?
许博的架形是为爱妻的标准量身打造的,宠溺的微笑也刚柔并济,一下就把祁婧拉进了怀里。
他们是跟另外一对穿白色礼服的中年伴侣一起下场的。
紧接着又不断有人加入进来。
大厅里立马裙裾飘飘,舞姿曼妙,欢乐的氛围迅速逼近了巅峰。
没想到,这并非大众款的舞步,在场的人会跳的不在少数,而且早就憋不住了似的争相踊跃。
真是凭实力崇洋啊!
毫不含糊。
差一点儿就让婧主子错过了先发优势。
不过要说跳舞,再怎么争先,只要是今晚长了眼睛耳朵的,任谁也无法轻易转移焦点。
这一点,从男士们或明或暗的注目礼就能一目了然。
越过许博的肩膀,祁婧把目光投向今晚真正的女神。
一身古韵仙风,习舞科班出身的她,又会怎样演绎这来自西方世界的国标舞呢?
场边,两对亲家睦邻友好的站在一起,目光自然都在那对金童玉女身上。
唯有林黛亦笑靥淡淡的望着场中,似乎什么都尽收眼底,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单凭她气定神闲的站姿,祁婧已然领略到了什么才是专业级别的亭亭玉立。
放眼全场,劝退九成的跃跃欲试并不奇怪。
“这么多人,就没一个有真本事的么?”
念头还没落地,许太太突然洞若观火——并非群狼环饲,莫敢出头,而是主宾有序,不可僭越。
就在此刻,岳老板放下酒杯,搓了搓双手,陪着老练的笑脸跟前妻说了句什么。
微胖的身体晃得像个营养过剩的大一新生。
林黛亦不动声色的听完,目不斜视的展颜一笑。
岳景天连忙做出邀请的手势,没想到,接在手里的是一只酒杯。
等他把杯子放回桌上,女神早已翩然转身,朝后面的秦老爷子抬起了一条玉臂,俏皮的歪了歪头。
身材高大的秦老爹倒也可爱,先朝岳老板抱歉一笑,又回头看了一眼程归雁。
秦夫人拍着手笑得有礼有节,许太太扶着男人的肩膀笑得没心没肺。
岳寒这个老爸究竟为什么离开他们母子无从知晓,可从他主动承办典礼,对前妻点头哈腰上赶着巴结这股劲儿判断,大概率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究竟是什么过错,这么多年了,不仅岳寒三缄其口,林美人也仍旧冷若冰霜呢?
不及细想,就见秦林二人已经下场。
这一跳不要紧,祁婧仿佛觉得整个乐队的情绪都瞬间饱满丰沛起来,小提琴拉得像只叫春的喜马拉雅猫。
林黛亦的那条落梅百褶裙在第一个旋转中就华丽变身成了精,招来了人群里爆发般的掌声和阵阵惊叹,甚至还有吹口哨助兴的。
“穿这样一条裙子,她绝对也是故意的!”许太太不无钦慕的暗叹。
如果不是反响过于强烈,她还意识不到在欢庆的大厅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那大到夸张的裙摆。
当然,真正勾人魂魄的,是裙子下面灵狐跳涧般魅惑的曼舞腰肢。
随着舞步飞旋,那纤细白净的脚踝,笔直修长的小腿乍现倏隐。
即使那双腿子的其余部分隐没裙下看不见更多,在裙裾飘飞的每一个刹那,都足以抽掉雄性生物的正常心跳!
“她的腰,她的腿,她秀挺妖娆的脊背,她高高昂起的下巴……她是怎么做到这么端庄又性感,这么可亲又迷人的?”身为极品妖孽的婧主子也忍不住困惑了。
而带给许太太更大意外的,则是女神的那位舞伴儿。
谁说老科学家就只会钻实验室的?
谁说老年人就只会跳广场舞的?
且看那雄伟的身姿,稳健的步伐,虽然年过花甲,虽然大病初愈,我们的秦老爹没给女儿丢人!
“唉!这牛人就是牛人,人家这辈子,啥好玩儿的都落不下。”
这样的小幽怨恐怕也只有许先生秒懂,立马附和娇妻:“那是!估计当年也是炙手可热的风流才俊,不知道搂过多少漂亮小姑娘呢!”
“你们男人行不行啊?就知道漂亮小姑娘!”许太太媚眼倏横撩过男人的鼻尖儿,忽然露出一丝了然神色,故意叹气:“也不知道是老爷子有福气,还是咱们的程姐姐有眼光!”
这一小勺香醋点得刚刚好,许博心领神会的顺着爱妻的目光望去,正看见程归雁笑着摇头,拒绝了岳老板下台阶儿的邀请,回身找了个座位坐下。
那恬淡优雅却不容置疑的拒绝是多么的似曾相识啊!
她惯会出其不意的给人碰一颗软钉子,一点儿都不在乎人情世故。
正为岳老板担心,一条亮眼的金红旗袍及时赶到,化解了主人的尴尬,许博也略微松了口气。
凭独一无二的金发雪肤,他一眼就认出是唐卉的女朋友Aileen。
“这个唐总理,可真会见缝插针。”
许博小声吐槽着这位爱妻的资深闺蜜,余光却始终停留在秦夫人的气场范围内。
她刚坐下片刻,陈志南就及时的凑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碰了碰杯,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想在这儿肏我……”
这句话声音不大可也不小。
如果听力敏锐,吃惊的恐怕不止许先生一个,还有擦身而过的陌生人。
反观怀中的娇妻,霞光晕染的脸蛋儿上,一对烟波荡漾的眸子连看都不敢看他。
非要在这会子说这事儿么?
不知为什么,在看到陈志南的刹那,身体紧密贴合的触感突然就让身体热了起来,念出那几个字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根本控制不好音量。
那股子中邪般的冲动,好像只有在男人怀里爆发才够刺激,想忍都忍不住!
她牢牢盯着自己扶在男人肩头的兰花素手,生怕一旦跟男人对视,被他在脸上烫两个窟窿。
可空荡荡的手腕再次让她惦念起了那串该死的手链……
一时间,想被紧紧拥抱的渴望撩得她小腹收紧双腿欲并,舞步都不堪迟滞,上步转身时,几乎被男人抡得双脚离地。
许博是没吭声,但身体上传递过来的力量已经让他根本无需发声。
仅仅这一下,就足够开启那个早就骚浪不堪的泉眼了。
是的,祁婧可以确信,就在她几乎腾空那一下,一股浪汁没夹住,生给甩了出来。
按说,这已经不是夫妻俩第一次将计就计了,可心里没羞没臊的激越震撼居然有增无减,身体上的反应更加着棒的闹腾。
谁能想到,事前请示居然比偷着来还TM心惊肉跳呢?
祁婧控制着呼吸,尽量跟上旋律,感觉周遭人群的目光都从林美人身上转移过来,形成了一个千夫所指祸乱人间的磁场,足以把人肉烤熟。
音乐声已经模糊起来,男人嘴角上的笑是她的视线唯一敢落脚的地方,可稍微一留意,就咂摸出了加缪的烟草味儿。
正心慌意乱的自惭形秽,许博说话了:“亲爱的,这天还没全黑就迫不及待啦?”
“到底还是被他感觉到了!”懊恼的念头一闪,许太太更用力的搬住男人肩头,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满坑满谷的人,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跟自己男人跳舞还脸红。
可那一声呢喃简直就是欲求不满的呻吟,太TM骚气了吧!
偏偏这当口,只有他的怀里可以躲藏。
“你看……你的观音菩萨多好玩儿!香火……还挺旺。”其实,她根本不敢往那个方向看,就是为了打岔。
“要不要我去把他们拆开,给你们创造机会啊?打掩护我最在行了。”许先生语速平缓,步幅却显著拉大了,带得爱妻香喘咻咻。
“哎呀讨厌你,不许说!变态!”许太太越发心跳加速,羞不可抑。
“嘿嘿,约好地方了么?要不要先跳支舞,热热身?”许先生明显在往奸夫的方向移动,“实在不行,我过去跟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来个三……”
“再说我跺你啦!”许太太快被逼疯了。
许先生露出一口无良又无赖的大白牙,双臂传来排山倒海之力,几乎把人面桃花的丽丽姐带飞。
一曲终了,祁婧出了一身大汗。
正要找个地方稍作歇息,可依拉着岳寒走了过来。
“婧姐婧姐夫,你俩跳得可真好!”
嘴里说着“你俩”,大眼睛却只朝许博放光,明显是刚刚训练有素的舞姿让她对建筑行业的直男们刮目相看了。
“好啥呀?跟你婆婆一比,我们——可就差远咯!咯咯……”
祁婧不失时机的调侃惹来秦爷锋利的手指头,差点儿就戳到了奶子上。
那红菱似的小嘴儿抿了又抿,终于还是以德报怨的笑了:
“今儿爷高兴,当着你家男人暂不计较,回头咱们另算!”
“回头?就你这嚣张跋扈的劲儿,回头过了门儿,还不得天天挨笤帚疙瘩呀!”
许太太夸张的搂住许博的胳膊有恃无恐的瞟了一眼岳寒,变本加厉:“到时候,也不知你家男人肯不肯护着你!”
这话看似挑事儿,其实是递上了个软台阶儿,本以为可依会借机跟她比着赛的秀恩爱,没想到那丫头俏脸一板,贴上来勾住了婧姐臂弯,反而赏了岳寒一个白眼,撒着娇说:
“婧姐,您都看出来啦?还是您这过来人心细呀!我一见他那个妈咪心就凉半截了。等过了门儿,说不定要跟婆婆争宠呢!到底他会向着谁,我这心里可真没谱儿。”
许家两口子被她逗得大眼瞪小眼,一个忍俊不禁,“嘎嘎嘎”的笑了起来。
祁婧瞥了一眼对面无可奈何的岳寒,心有戚戚的正想发表对林阿姨的观感,就听旁边有人说话:
“我看出来了,你们这是三个人合伙儿欺负我们家岳寒一个呀!”
“林阿姨!”
夫妻俩刚异口同声的唱出问候,准儿媳可依姑娘早已甩了姐姐的胳膊,再次临阵倒戈,金蝴蝶似的落在了林黛亦的肩头,咬着嘴唇忍笑不语。
林黛亦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蛋儿,舐犊之情毫不掩饰,哪里又舍得嗔怪?
只见她转而望向许博,递出了一只修长素手:
“你就是婧主子那位贤内助吧?”
许博连忙捏着指尖握了握,笑着回答:“晚辈不才正是许博。提醒林阿姨一句哈!贤内助的内跟皇宫大内的内没准儿是一个内……”
“讨厌!”
没等男人说完,祁婧的拳头狠狠的砸他肩头。
盖楼的老粗就是上不了台面,口没遮拦的乱说话!
林黛亦听了荤话居然笑得更开了,不仅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美目一眯,做恍然一悟状:“哦——那你这个小伙子如果不是只管看门儿的带刀侍卫,就肯定是真命天子啦!”
“还是林阿姨说话中听!”许太太一边夸赞一边用手指点着男人额头,“你不会说就把嘴闭好吧哈!”
林阿姨的一句“真命天子”确实说到祁婧心坎儿上了。
不过,心里美滋滋的同时,却也没忽略她脸上神色的细微变化,再看旁边的岳寒,心潮不由微起波澜。
看他们母子那么亲密,再结合“林姐姐”对“婧主子”的熟悉,想来自己跟许博因为那件丑事的分分合合,多半早就进了林黛亦的耳朵。
今天第一次见面,林阿姨作为女人必定带着自己的态度,不然也没必要带上一句“只管看门儿的带刀侍卫”了。
这话外之音的立场分明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可究竟是她源于自身处境的判断,还是掺杂了岳寒私下里的某种倾向呢?
想到这,祁婧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留意岳寒对自己的过去是怎么看的,再看那个阳光男孩,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回头找个机会,一定好好透透他的话儿。
恰在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岳公子说话了:“妈,你先别急着走,我们还准备了个大大的……”
“啊——闭嘴!”
没等说完,可依就刁蛮的扑过去打断了他,想起未来婆婆在场,又吐了吐舌头,嗫喏着撒娇:“不是说好了……说好了让我说的么?”
“好好好……让可依说!说吧,大大的什么?”林黛亦笑眯眯的帮腔儿。
“林……阿姨……”
只要长了个耳朵,就能听出可依的这声称呼有多么的不情愿,“今儿晚上,有一个您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等着见您。我俩不是得在这儿招呼着么……岳寒怕您不喜欢应酬,就想让他俩先带您上去。”
“好啊!闹了半天,原来是你们四个在这儿算计我呢!先说说,什么人啊?我可不是什么人都愿意见的。”后面一句,是看着岳寒说的。
“去见了就知道了,是个大大的惊喜!”岳寒居然跟老妈眨了下左眼。
走廊尽头,双扇木门高得有些浮夸,上面的雕花烂漫如岁月的原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