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以他数十年的精湛修为,自信足可与钟家信一搏,只是对方还有一个秋月和尚,那么前途就未必可乐观了。
他不敢再缠斗下去,一扇震退秋月和尚,立即转身跃出斗场,同时大喝一声:“今日之仇,冷泉庄势在必报,咱们走。”
蒋林丢下了两句狠话,他却不愿再作半分耽搁,片刻之间,冷泉庄的部属连死带伤走得一个不剩。
钟家信向斗场上的斑斑血迹瞥了一眼,说道:“大师,在下……”
秋月和尚哈哈一笑道:“不要难过,小施主,江湖就是这样,一言不合五步横尸是常事,你如是杀不了他们,那么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了。时间已经不早,咱们还是到镇上去吧。”
他们在柳林寄宿一晚,翌晨越武胜关,经广水一迳奔向武汉。
这一路上,遇到不少武林同道,除了有人向他们暗中指指点点,倒是风平浪静,并未发生任何意外。
及到达武汉可就热闹了,当得八方荟萃,高人云集,似乎天下武林各派全都集中在这里。
秋月和尚领着钟家信落脚在粤汉码头附近的一家客栈之内,晚餐之后,他们在一起闲聊。
“大师,这里为什么聚集如此之多的武林同道,莫非《露宝真经》是在此地。”
“这很难说,你到客房歇息一下,我出去找人打听一下消息。”
雨不停的滴落,群豪相继进入垂柳山庄避雨。
雨中,偏偏留下了秋月和尚和钟家信。
钟家信望了秋月和尚一眼,问道:“大师,你与那位凌大侠是不是同一师门的啦。”
秋月和尚沉吟片刻,说道:“小施主,此事说来话长,假如我不作一番交待,你一定怀疑我带你至垂柳山庄另有企图。《露宝真经》正如外界传言在东南出现,而近日武汉武林朋友荟萃,正是传说那持有《露宝真经》的人已向武汉边走来。垂柳山庄中原享有盛誉,恰好又适逢该庄主五十大寿,各方群豪取其名是前往祝寿,实则是打听得宝之人的下落。所以我才擅作主张,偕你前往垂柳山庄。
至于我与凌飞,虽然颇有渊源,但非同门。”
说着,语音一顿,又道:“世人只知《露宝真经》是三百年前南北二圣发现的,再经百年后灵空神尼才发扬光大,成为一部空前绝后、学究天人的武学宝典,却不知神尼后来收了三个徒弟,太上老人、断剑追魂和遁世一狂,另外一个便是她俗家侄女冷晓梅。神尼把此宝典分做四部以各人的天赋、资质,分别传给每人。
神尼坐化之后,三个师兄弟便各立门户,我属于遁世一狂一脉,凌飞则系断剑追魂一派,虽然有些渊源,因年代已久而疏远,彼此已是风马牛各不相干。今番真经出世,武林中掀起了寻宝的狂热,我想太上老人的后人,以及冷晓梅这一支,相信也逐次在江湖中出现了,垂柳山庄既然探不出消息,咱们不如回武汉再谋他图吧。”
“好的。”
二人正待折返武汉,一名身着黑衣、腰缠软鞭的老者向他们走了过来,一抱拳道:“大师久违了。”
“啊,原来是高施主。”
“大师,老朽奉敝庄主之命,要向大师传几句话。”
“好,高施主请说。”
“敝庄主时时想念大师当年拔刀相助之恩,将大师当作道义之交的朋友。”
“这没有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平常得很,希望贵庄主不要放在心上。”
“大师施恩不求补报,叫老朽好生佩服,不过大师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呢。”
“此话怎么说。”
“一个人成名不易,敝庄庄主更是经过千辛万苦才创下目前的这点基业,大师不念旧好,请问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问得好,贫僧如果是为了正义,高施主是否会相信呢。”
“嘿嘿,好一个为了正义,大师说的正义就是帮助这姓钟的小子行凶杀人罗。”
“也可以这么说,因为我不杀人,人就杀我,何况除恶就是行善,你说对吗,施主。”
“你太不知好歹了,秋月和尚,冷泉庄并不怕你,只是不忍不教而诛。”
“多谢好意,贫僧心领了。”
黑衣老者高连璧是冷泉庄四大护院之一,当年他以一条软鞭横行四海,搏得黑煞鞭的浑号。
他原是奉庄主七杀刀曲棠华之命来向秋月和尚作说客的,想不到话不投机,竟弄成一股剑拔弩张的形势。
只不过七杀刀曲棠华处心积虑极深,他不愿背上恩将仇报不义之名,所以派遣高连璧来做说客。
结果双方把言语弄僵,看来只好诉诸武力。
黑煞鞭高连璧仍不愿各走极端,叹了一口气道:“大师,老朽想不透,你跟咱们庄主是近十年的交情了,你跟性钟的相识不过数日,你这样不怕落个薄情寡义之讥,值得么。”
秋月和尚微微一笑道:“贵庄主如果顾全咱们往日的情谓,就请揭过跟钟小施主这段梁子,贫僧自是感同身受。如果贵庄不肯原谅,咱们只好凭手段了。”
高连璧道:“想不到大师会如此坚持,老朽实在替你婉惜,一个人成名不易,望大师再加三思。”
语音一落,双手微拱,然后转身急驰而去。
当秋月和尚与高连璧针锋相对的时候,钟家信几次欲言又止,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他说道:“大师,姓高的说得对,你实在没有必要与冷泉庄反脸成仇的。”
“不,贫僧只是求心之所安罢了。”
“在下不懂。”
“贫僧当年出手救了曲棠华,一直寝食难安,因为他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
“这……”
“所以小施主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贫僧帮你只是借这个作为跟曲棠华反脸的缘由而已。”
“既然如此,在下倒是无话可说。大师,我们是不是还要在武汉呆下去,一直守候那怀有宝典的人出现。”
秋月和尚沉思片刻,说道:“我们现在就返回住所,贫僧再找人打探一下消息,然后再作定夺。”
“好,就依大师之见。”
两人返回住所,秋月和尚略作收拾,说道:“小施主歇着,贫僧这就去。”
待秋月和尚前脚离开,钟家信即向柜台强帐,然后离店向码头奔去。
他与冷泉庄结下了梁子,这是他个人的事,无论秋月和尚有什么理由,牵涉无辜使他衷心不安。
另一个动机,是因为他知悉秋月和尚与《露宝真经》有着渊源,如果届时发生争夺,就下不了参加与不参加的决心,因为他不想让秋月和尚在他身上有施恩的存在。
他的想法与作法都十分正确,只是他不仅人生地不熟,简直连方位都弄不清楚。
他要去福建,但如何走法才能到达目的,这些他毫无所知。
但是他并不着急,路是人走出来的,他不相信自己就会迷失,再说他目前并不想离开武汉,八方英豪荟萃是难得见到的场面,他很想凑凑热闹,增长一点见识,所以他奔到江边,搭般去到武昌。
此地江湖人物盈千累万,冷泉庄的人纵使存心找碴,未必能够将他找到。
此时城门还未关闭,他想先找一个落脚之处歇一晚再说,但刚刚踏上码头便听到叱喝之声由左侧传来。
年轻人好热闹也更好奇,钟家信当然也不例外,他微微迟疑了一下,就放步向叱喝之声奔去。
那儿是江岸上的一块平地,已经围着一推瞧热闹的人潮,钟家信挤进去一瞧,原来是三名劲装大汉在联手攻击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
劲装大汉一人用斧二人用刀,红衣少女用的是一管紫竹箫,四个人像走马灯似的正在作凶狠的拼斗。
钟家信出身武林世家,他当然瞧得出这几个人的功力,他觉得这三名劲装大汉功力极为深厚,攻防之间全都具有绝佳配合。
而红衣少女比他们更为高明,紫竹箫指东打西,变化莫测,往往一招攻出,必然会追得劲装大汉收拾自保。
按他们的功力应该就分出胜负来了,红衣少女虽是以一敌三,她去掌握了主动,可以说是胜券在握。
只是红衣少女却不忍骤下杀手,紫竹箫虽是纵横飞舞,像天际游龙一般,她却点到为止,放弃了很多伤敌的机会。
也许是她是要这三名劲装大汉知难而退,但别人却不领她的这份情,仍然狂呼酣战,着着进逼,每出一招都是往致命所在招呼。
这些并不可怕,因为红衣少女能够应付,可怕的是阴谋诡计,有些鬼蜮伎俩是防不胜防的。
其中一个使鬼头大刀的劲装汉子就是一个惯放暗箭伤人的家伙,他在等待机会,想给红衣少女致命的一击。
现在机会终于被他等到了,因为他的两名同伴在作全力的进击,以转移红衣少女的注意,他们在替阴谋者制造最佳的时机,以图阴谋得逞。
红衣少女的注意力果然移开那人的身上,她迎斗那凶悍绝伦的一斧,完全疏忽了她的身后。
阴谋者嘴角牵起了一丝冷笑,姆指一按刀柄,“呼”的一声,约莫两寸长短的刀头竟然离开了刀身,以电驰星掣的速度向红衣少女的身后飞去。
这是无耻的暗算,便令人发反映的是随刀头之后,还有一蓬多如牛牛、蓝汪汪的淬毒饮针,无论红衣少女功力多高,必然逃不过这狠毒的一击。
也许是吉人天相吧,就在阴谋者的刀头刚刚射出之际,人群中忽然喊出一个“打”字,触着寒芒急闪,暗算伤人的劲装大汉立即抬着手腕痛得跳了起来,他那把特制的鬼头大刀也把握不住,掉在地上砸起了一溜火星。
自然,刀头虽是飞去了,淬毒钢针也失去了准头,它没有伤害任何人,一起散落在地上去了。
红衣少女击退了身前的两名敌人,也避开了身后的暗算,因为那个“打”字使她提高了警惕。
敌人撤退了,他们偷鸡不着蚀了一把米,那里还有胆量留下来。
搏斗没有了对手,这场好戏自然收场了,但江湖之上讲的是恩怨分明,有人救了红衣少女的生命,她不能不知道谁是她的恩人。
于是,她双拳一抱,向瞧热闹的作了一个罗汉揖道:“适才是那位仗义相助,请出来让小女子当面道道谢。”
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离开,瞧热闹的是想瞧瞧那位仗义出手的英雄人物。
只是一个人不想再瞧下去了,他是钟家信,曲终自然人散,何况他还要找一个落脚之处。
这一阵耽搁,他无法赶到城里去了,好在武胜门外也有客栈,他终于找到了一间可以栖息的客房。
黄鹤楼建自孙吴,雄峙江干,俯瞰武汉,为当地着名胜迹之一。
而且游人日以万计,盛况历久不衰。
相传当年孙权惧曹,乃采联蜀拒魏之策,蜀国遣军师诸葛亮前往相助,东吴水军都督周公瑾妒其才,屡施计陷害未果,只好怀恨在心。
后来徐庶献连环,周瑜拟用火攻,烧连环船。
惜天不助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幸有诸葛孔明借得东风,才一举大破曹军。
赤壁一战,周瑜虽然得胜,却被诸葛孔明取走了一支军令,故后来美人计中刘备被困,赵云护驾,藉这支军令,才离开黄鹤楼的。
三国史话很多,在此不能一一赘述。
这天风和日丽,黄鹤楼更是仕女云集,人潮汹涌,楼上楼下几乎难得找到一块立足之地。
在这般游客之中,有一个身着紫衫的英俊少年,他挤进人群往楼中一瞧,但见喧嚣盈耳,座无虚席,那里有他一席容身之地。
他正待转身退出,一声呼唤忽然传入他的耳鼓:“少侠请留步,这边来。”
他听到了呼声,心里却有点怀疑,因为游人如此之多,怎能断定是叫自己。
再说他在这地面没有朋友,也没有熟人,惟一认识的只有一个秋月和尚,但适行那呼声娇音琅琅,分明是一个年轻的女性。
但不管是不是叫他,他仍然本能的向发声之处投下一瞥,是她,昨晚在江边遭人围攻的红衣少女,而且她还含着浅笑,伸手在打招呼。
“这就怪了,她为什么会叫我。”他虽是疑云满腹,仍然举步向红衣少女走去,同时问道:“姑娘是叫我么。”
“不错,快坐下来,想吃点什么。”
“这个……”
这张桌上坐着四个人,除了红衣少女,其余三人都是三十上下的彪形大汉,他们四人各霸一方,他真不知道往那儿坐才好。
其实不必他担忧,坐在下首的一个已经移往右边去了,红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少侠请坐,同为江湖儿女,最好不必拘束。”
钟家信告了一个罪,然后在下首坐了下来。
他原是一个倜傥不群、丰神洒脱的少年,此时却有点行动拘谨,有着手足无惜的感觉。
他为什么会这样,莫非他不习惯与生人相处。
不,他并不畏惧生人,只是红衣少女在他的内心造成震撼罢了。
这少女年纪大约二十二三岁左右,身穿一套红色紧身衣裤,头上云鬓蓬松,但却用一块青绸绢包着,一张鹅蛋形的脸儿长得又白又嫩,嫩得好像风都吹弹得破,小巧的鼻梁儿,樱桃小嘴,一双秋火为神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窄窄的柳腰儿,一扭似乎就会断去,那样儿简直美极娇极。
钟家信他虽是出道不久,却也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女人,但是能够在他内心造成震撼的,也只有这红衣少女哩。
这除了红衣少女那绝代的姿色,还有一点在别的女人身上找不到的,那就是她的媚态。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碰到这么一个女人,匹夫可以为她忘身,人君可以为她倾国,紫衣少年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伙子,怎能不为之六神分驰,而手足无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