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烈日骨傀(2 / 3)

六朝燕歌行 紫狂,弄玉 5019 字 2023-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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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心头一阵发狠。

吕雉真要失陷宫中,最危险的倒不是那帮太监——无论李辅国,还是仇士良,他们的野心无非是把持唐国朝政,顶多再把藩镇收归中枢就够了,至于唐国以外,他们也操不了那闲心。

而齐羽仙完全不同,从晋国的建康,到宋国的临安,再到汉国的洛都,可谓是前科累累,四处伸手,屡败屡战,仍不罢休,也不怕被她们的野心给撑死。

如今又跟鱼弘志勾结在一起,吕雉要是落到她们手里,不光唐国这一局输个干净,连汉国也保不定要翻盘,那可是要了亲命了。

程宗扬收敛气息,悄然缀在齐羽仙身后。

论修为,自己此时稳稳胜过齐羽仙一筹,盯住她全无压力。

况且又在独柳树下得到一番馈赠,真气之充足,可以说是自己出道以来的巅峰,使得程宗扬自信心空前高涨。

寻个僻静处,自己上前一刀,先杀后问,保证不冤枉她。

齐羽仙似乎对大明宫内外了如指掌,轻巧地避开把守宫禁的神策军,从一处无人看守的宫墙跃下,几个起落,便掠入对面的长乐坊中。

齐羽仙毫不停顿地穿坊而过,身形闪动间,已经跃上大宁坊的坊墙。

又是大宁坊!

程宗扬都怀疑这地方是不是跟自己犯冲,绕来绕去,总绕不开这鬼地方。

大宁坊居住的多是达官贵人,昨日事起突然,敢来的盗贼还不算多,经过一昼夜的动荡,贼人越来越多,一路行来,撞上的盗贼就有十几股,规模从数人、数十人、上百人不等,手段也从暗巷盗抢,变成明火执仗的劫掠。

程宗扬本想择地下手,可齐羽仙一路走得飞快,毫不停留地直奔兴唐寺,然后从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悄然而入。

程宗扬正想潜入寺中,忽然脸色大变,扭头看向寺旁一棵古槐。

兴唐寺内,百余名僧人手持棍棒,严阵以待。

昨日城中乱事方起,第一波就是奔着各处寺庙来的,僧人们措手不及,被无赖们抢走不少财物。

好在兴唐寺也是长安城中有数的大寺,寺中精壮僧人组织起来,把那帮贼人打了个落花流水,没有像龙华尼寺一样,基业尽失。

齐羽仙径直来到藏经阁,里面一群人已经等候多时。

郑注负手立在一扇屏风前,旁边是宫万古、乐从训、张忠志、几名神策军将领和身份不明的布衣武夫,一名高冠大袖的文士,还有一名文士打扮的胡人。

“宫里情形如何?”

“情形不大对。”齐羽仙道:“李辅国傍晚入宫,太液池一带都被他的人控制住,外人无法进入。宫里人都赶去拜见,随后仇士良出来,在紫宸殿召见了王铎,不到一个时辰就匆忙出宫,去了天策府。但鱼弘志一直没能出来,随后他掌管的右神策军和随驾五都也被调离,用的是鱼朝恩鱼公公的令牌。”

郑注勃然变色,“该死!”

一名神策军将领也沉不住气,问道:“鱼公呢?还在曲江苑?”

齐羽仙点了点头。

室内一片哗然,乐从训叫道:“鱼朝恩这是要做什么?莫非已经私下投了李辅国,弃了我等?”

“杨复光和杨复恭兄弟呢?他们去了哪里?”

“鱼公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淮西立刻就走!”

“对!鱼公自己都退了,连句话都不给,耍我们吗?”

众人七嘴八舌吵成一团,郑注举手喝道:“停!”

室中一时安静下来,郑注指着那名胡人道:“蒲先生,你来说。”

“小的只是个生意人,能有什么可说的?”蒲海云堆起笑脸道:“鱼公人品高洁,不愿生灵涂炭,想来也是有的。”

郑注寒着脸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连番鼓动帛十九、帛九,还有帛十三,又攀上索元礼,跟长安的胡人打得火热,到底操的什么心思!”

蒲海云笑容不改,“小的那点心思,相爷洞若观火,自然不敢隐瞒。”

“朝廷设波斯都护府,本就是我一力促成。”郑注沉声说道:“既然你对此有心,那便跟我做过这一场!事成之后,波斯大都督的位置就是你的!”

蒲海云俯身拜倒,“小的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熊元果!”郑注道:“平卢那边的人马呢?”

那名姓熊的大汉瓮声瓮气地说道:“都已经安排好了。这边起事,立马就能发动。”

郑注盯了他半晌。

自己拉拢的三镇人马,以平卢节度使李师道最积极,声称已经安排大军潜入长安城,只待自己一声令下,便起兵攻打大明宫,诛灭阉党。

但他接到的消息,姓熊这厮今日还流窜各坊,剪径打劫,如同蟊贼一般。

所谓的伏兵,更是只闻其声,未见其形。

如此行径,怎么看都是个不靠谱的。

郑注暗暗咬牙,然后道:“张将军。”

张忠志抱拳道:“末将在!”

“你领的邠宁兵原本在西内苑,为何要移往灞桥驿?”

“这是鱼公公的吩咐,末将并不知情。”

“也罢。一会儿你便去驿中,命军士埋锅做饭。天亮之前,全军赶至丹凤门外!”

“是!”

郑注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堆起笑容道:“张将军是我唐国有名的勇将,一身虎胆,我郑注言而有信!事成之后,必以一镇相授!”

张忠志感激涕零,“末将遵命!”

“乐少将军。”郑注对乐从训道:“你的牙兵自不必说,今日事成,魏博节度使一职,便由你父子相继。”

乐从训脸色稍微好了些,默然点了点头。

“还有神策军的两位。”郑注道:“鱼公既然将你们交给我,我郑注自不会亏待足下。只要拼上一场,功名富贵唾手可得。庸碌如高霞寓,尚得郡王,何况两位参天保驾之功?”

两名将领拱手道:“自当从命!”

郑注拍了记手掌,“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诸位各自准备!”

那位一直没有作声的文士忽然道:“敢问郑相,讨平阉党,当拥立何人?”

郑注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是陛下!圣上素有文名,朝野信重。如今受制于阉奴,有识之士无不扼腕!今日朝会,我与鱼公携手,尽诛仇士良、田令孜等奸奴,收李辅国权柄,请当今垂拱而治,以安天下!”

郑注语调铿锵,目光如炬,一番言辞说得众人尽皆心服。

等众人离开后,郑注皱起眉头,对齐羽仙道:“鱼公到底在等什么?”

“他在等什么我不知道,不过那位郡王已经不耐烦了。”齐羽仙道:“鱼弘志虽然没有出现,但让他一名亲信过来传话,说王爷点名索要玄机。”

郑注吃了一惊,“什么?”

“原话是博陆郡王看中了鱼公的侄女,让她过去伺候。”

“可恶的家伙!”郑注先是勃然大怒,转念一想,又冷静下来。

他踱着步子,捋着胡须喃喃道:“这倒是个机会。以玄机的手段,若是能近身,至少有三四成的把握……”

齐羽仙提醒道:“别忘了李博陆的六道神目。”

郑注挥了挥手,“六道神目只是夸大之辞。况且只要能拖住李辅国,就算被他识破,又有何妨?”

齐羽仙道:“真要让她去吗?你也知道……”

郑注断然道:“告诉她,是我让她去的!三叔那边,我自有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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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唐寺外,程宗扬立在一棵古槐下,昂首不语。

长安城中古树极多,虽然经历草匪之乱,仍有大量古树遗留,几乎每个坊,都有老槐古柏。

相比于状如云山的独柳树,这株古槐树身略微有些倾斜,裸露的树根犹如石质,一半树身已经枯死,另一半仍枝柯交横,黛色参天。

程宗扬拍了拍树身,掌下传来钝钝的质感。

几只蚂蚁受到惊动,从树皮的缝隙中钻出,慌乱奔走,似乎已经以此为巢。

程宗扬盯住一只蚂蚁,看着它抖动着触须,在树干上快速移动,越爬越高,最后消失在枝桠间。

即使目力大进,足以夜间视物,虫蚁无遗,这么一直盯下来,仍让程宗扬禁不住双目发酸。

他闭上眼睛,一边恢复不适,一边将心神探入窍阴穴。

可依然什么都没有。

就在自己准备潜入兴唐寺的一刹那,程宗扬感觉到窍阴穴微微一动,似乎某个已经消失的影子再次浮现。

是泉玉姬,自己唯一能够驭使的魂奴。

那天她与自己分头行动,突然间音讯断绝,失去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