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道:“你一个下贱的奴婢,在内宅不过阿猫阿狗一样的东西。你给猫狗起名,会问它们愿不愿意吗?”
“不要……”
吕雉将纸张放在案上,淡淡道:“这么推三阻四,以为我不敢处置你么?”
安乐公主抿住红唇,嘴巴鼓起。
“你可知道,我是怎么处置那些不听话的女人吗?”
吕雉淡淡道:“我会让人砍掉她的手脚,剜掉她的眼珠,刺聋她的耳朵,给她灌上哑药,做成人彘,扔到厕中……”
刚说到一半,安乐公主便捂住耳朵,吓得失声尖叫。
旁边的杨氏打了个冷战,露出恐惧的神情。
“姑姑!姑姑!救命啊!”安乐公主哭泣道:“救救我……”
“啪”的一声脆响。
安乐公主捂住面孔,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她从小到大,从未被人打过一指头,一生受尽呵护。
即使被哥哥当成赔罪的礼物,送给程侯,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变化。
在她心里,更多的还是想着不要落在那些变态的宦官手里,只要见到姑姑,一切都会好的。
直到挨了这记耳光,她才发觉,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自己不再是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娇贵公主。
“还指望那个胖女人来救你吗?”吕雉冷冷道:“你想过没有,你姑姑为何把你留在秘阁?难道会是留给那个自身难保的唐国皇帝?”
安乐公主睁大眼睛,一时忘了掌掴的痛楚。
吕雉道:“你其实是她专门留下来,送给程侯的。”
安乐公主委屈地说道:“不是的。”
“没脑子的蠢货。”吕雉冷冷道:“你以为你姑姑很了不起吗?她只是在你们面前装装样子罢了。”
“不会的!”
“傻瓜。”吕雉恨恨道:“她把你送程侯,无非是拿你来跟我别苗头,好来争宠!她那点心思能瞒得过别人,难道能瞒得过我?”
她越说越恼,忍不住一掌拍下,“不就是个处子吗?谁还不是!”
“啪”的一声,坚固的桌腿从中裂开。
杨氏和安乐公主噤若寒蝉,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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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李昂这厮外面颇有贤名,内里竟然是这么一个怯懦卑鄙、阴险无耻的小人。”
程宗扬说得口干,拿起茶盏,一饮而尽,摇头道:“说志大才疏都是抬举他了,简直是卑劣无能,又蠢又坏。”
贾文和道:“观其群小环伺,便可知其为人。”
“怪不得你那时就敢当着唐国使臣的面,把他骂得一文不值。老贾,你什么时候看穿他的?”
“索要这处宅院时。”贾文和道:“当初贾某代主公索要法云尼寺,已是得寸进尺。不受唐律管辖,更是贪得无厌,他居然一概允之,着实荒唐。若只求息事宁人,可见其心虚胆怯,不足成事。若是忍一时之气,另有图谋,亦可见其为君不知轻重,处事全无章法。”
程宗扬连连点头,长安腹心之地,又是律令这种根本性的原则问题,李昂居然能拿来做交易,可见他的刚愎自用和毫无底线,而他身边的大臣竟然没有一个出来阻拦,显然都是一丘之貉。
程宗扬感叹道:“我这会儿终于想明白,你那时候为何一直那么紧张,谨慎得都不像你。李昂既然能这么无下限的让步,当然会不择手段地报复我。只要干掉我,他那些让步就成了一纸空文。”
程宗扬冷笑道:“他想得美!”
贾文和道:“李昂外示大度,内里褊狭浅陋,行事更是一厢情愿,貌似胸怀大志,一旦受挫,便惶恐无度,尽显荒唐可笑。含元殿上,他被群阉挟持逃遁,转而喝斥李训之举,更将其秉性暴露无遗。”
程宗扬拍案道:“这孙子太不要脸了!他当时要是一跃而起,那些阉奴难道还敢当众弑君?李训那帮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好歹也是为他拼上性命。谁知事到临头,皇上先怂了,竟然来个当场跳反,还装模作样,生怕连累到自己。真当那帮太监是瞎子呢?啧啧,直接跳到火坑里头,活该!”
两人在二楼秉烛夜谈,窗外不时燃起火光,城中乱象愈演愈烈。
程宗扬纳闷道:“就算皇上不是个东西,长安城好歹也是首善之区,怎么一下子乱成这个样子?”
贾文和木着脸拿起茶盏,“不知道。”
程宗扬拿起炉上的铜壶,给他添了些茶,感慨道:“只看前天的上元节何等壮观,便知唐国国力尚在。可惜摊上个混账皇上,朝政一塌糊涂。兵权全在太监手里,皇上又是个不中用的,居然让几名宰相亲自带着人上阵造反,偏偏那些人争权夺利惯了,死到临头还不忘勾心斗角,一场政变跟闹着玩一样,最后闹成这个鬼样子。”
贾文和默默饮着茶,良久道:“下午申服君遣使来问,承兑金铢之事,若程氏商会无力承担,临安方面如何支付?”
程宗扬不爽地说道:“他这是怕我死啊。”
“巨利当前,焉能不怕?”
“他要是怕我死,那就再给我多派点护卫。”
“属下正是如此答复。”
程宗扬笑道:“干得好!”
“敢问主公,今有百金之资,欲持而求利,该当如何?”
“一百金铢,那就是二十万钱,也不算少了。”程宗扬道:“要是拿来当本钱,只能做个小生意,挣点辛苦钱。投资的话,六朝也没什么好投资的,顶多买几亩地,收些租佃。拿来谋个出路倒是可以一试,不过那要看资质和运气了。”
程宗扬笑道:“老贾,你怎么突然对生意有兴趣了?是不是老铁的兄弟们拿到抚恤金,不知道怎么办,找你出主意?”
贾文和道:“不是他们,是主公你。”
“啊?”
“唐国朝野动荡,恰是渔利之时。”贾文和道:“主公方才所言,令属下耳目一新,敢问主公,可有意建节?”
程宗扬愕然道:“什么建节?”
“唐国藩镇数十,主公何妨自择一镇为节度使?”
程宗扬连连摆手,“我已经是汉国的辅政大臣,再到唐国当个节度使?没这说法啊。再说了,唐国的节度使是我想当就能当的吗?”
“眼下正是良机。”贾文和道:“主公若是尚公主,自可向唐国索一藩镇为封地,为太真公主谋个出路。”
程宗扬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沉吟道:“你是说,唐国的新皇帝会猜忌太真公主?不惜拿藩镇当她的封地,作为陪嫁?”
“太真公主已是镇国大长公主,食邑之盛,前无成例,一旦新君继位,便赏无可赏。”
“这回你可猜错了。”程宗扬摇头道:“我在她府上亲眼看见,唐国那些亲王无论辈分高低,都把她当成主心骨,巴不得这位姑奶奶庇护他们一辈子,怎么可能会让她离开长安?”
“宗室诸王争相求庇,正是唐皇忌恨之由。”贾文和道:“李昂当年何尝不是求庇于太真公主府中?一旦登上皇位,心思自便不同。”
程宗扬道:“那是李昂人品不行,毕竟他那样的奇葩,天下少见。”
“李昂固然外宽内忌,心术不正。但忌恨太真公主的不是哪个人,而是皇帝之位。”贾文和道:“太真公主身为异姓公主,却能令一众亲王趋之若鹜,无论谁登上帝位,都难免心生疑虑。”
程宗扬沉默片刻,然后笑道:“老贾,你把人想得太阴暗了吧?杨妞儿虽然霸道了点,但没什么野心,顶多在街头跟人打打架,从来不插手朝政的事,哪里就威胁到皇位了呢?”
“再说了,我做做生意还行,治军理政这些纯属外行。汉国还好说,上面有霍子孟和金蜜镝撑着,乱不到哪儿去。唐国从朝廷到藩镇乱成一锅粥,一方百姓的身家生计,生死存亡,我担得起这个责任吗?让我选的话,我还不如把杨妞儿自己拐回舞都,也算是造福长安百姓……诶,老贾,你怎么了?”
贾文和表情古怪地看着他,良久拱手长揖一礼。
“贾某多年为谋士,周旋于各方豪杰之间,为百姓担责之语,闻所未闻。有此一言,主公可谓圣人。”
“干!你怎么跟小狐狸一样,逮着我就骂上了?”程宗扬反唇相讥,“你才圣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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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恭坊。水香会馆。
兰姑领着馆中的少女躲在楼上,听着外面嘈杂的声响,勉强压住心悸,小声道:“大伙儿都别出声。会馆一直没开张,过年又关着门,不会有人乱闯。”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拍门声,隐约有人叫嚷几句,但外面尽是争抢吵闹之声,混乱中听不出那人叫的什么。
众女屏住呼吸,紧张地挤在一处,兰姑握着一把剪刀,挡在最前面。
拍门声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扑嗵”一声,有人翻进院内。
惊惧之下,几个女子吓得哭了出来。
“捂住嘴!”兰姑压低声音喝道。
哭泣声低了下去,听楼外传来的响动,进来的不止一人。
兰姑心里怦怦直跳,仍壮起胆子,握住剪刀靠在门边,仔细听着。
脚步声穿过院子,踏上楼梯,越来越近……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兰姑?”
兰姑长出了一口气,急忙拉开门,“你个死鬼!”说着眼圈不禁发红,“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祁远抹了把脸上的烟灰,咧嘴笑道:“放心,衙内和吕少爷跟着呢。”
“吕公子来了吗?”
那些少女一片欢呼,立刻把方才的惧怯抛到脑后,争相抢着出门,去看那位帅气不下独孤郎,还年轻能打,身家丰厚,前程远大的吕公子。
花枝招展地涌出门,迎面便撞上一张贴着膏药的肥脸。
高智商跟只老鹰一样,两眼闪着绿光,张开双臂扑过来,嘴里“姊姊妹妹”的一通乱叫。
可惜他腿还瘸着,行动不便,那些姑娘惊叫着四下躲避,高智商左扑右抱,却一个都没捞着。
高智商发了狠,觑着人多的地方,单腿用力,往前一个虎扑。
反正姑娘这么多,楼道这么窄,能捞一个是一个。
这回运气不错,一个红衫女子像是被吓到了,竟然不闪不避,被他一把抱了个满怀。
“好姊姊!这身子可真软啊……哎哟!”
兰姑一手揪着他的耳朵,笑道:“衙内好兴致,今晚就让奴家陪你好了。”
“别!别!轻点儿啊,兰嫂子!小弟这耳朵都被你撕劈叉了……饶命啊!兰婶子,兰奶奶……四叔,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