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
这事儿自己不是想不到,而是根本没往心里去,这会儿一数,带来这么一堆汉国的后宫、宗室、勋贵女眷,唐国但凡有人认出来一个,能不起疑心吗?
这么鬼鬼祟祟,肯定心怀鬼胎!
问题是自己真的怀着鬼胎,根本没办法对人说。
“老贾,”程宗扬虚心求教道:“这事是我鲁莽了。要不,你给想个辙?”
贾文和道:“含糊其辞,礼佛敬道。”
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意思是来唐国拜佛祈福,但因为身份太过敏感,不好直说,于是含蓄地暗示一下,大家心照不宣?”
贾文和道:“客走主人安,尽早离开方是上策。”
“有道理。”程宗扬双手一拍,“找到人我们就走——嘿,我今天正好让老袁陪着皇后娘娘她们去道观游玩了。你说我这算不算是有先见之明?这操作!简直是神来之笔!”
贾文和看着自吹自赞,沾沾自喜的主公,忽然觉得他大概跟四十年前的董破虏很像,都是五六岁年纪,都是那么的天真烂漫,充满了童稚的欢乐。
日子不容易,大伙儿高兴就好。
“袁天罡行迹多有违戾乖谬之处,所言不可尽信。”
程宗扬一怔,“什么意思?”
“他自云五十有余,但谈及二十岁前之事,或语焉未详,或与实不合。”
程宗扬笑道:“这个我知道,他二十岁之前脑子都没长全。”
贾文和不再多说,取出一迭素纸放在案上,然后飘然退下。
程宗扬拿起一张素纸,只见上面绘着长安城的总图:各部官署所在的皇城,皇帝起居的宫城,东西二市,以及一百零八坊历历在目。
再往下是各处宫苑市坊的详图,按次序一坊一张。
程宗扬对其他各坊不熟,待翻到自己所在的宣平坊,当时就惊了。
纸上绘制着宣平坊的平面图,密密麻麻标记了坊中各户人家:位于十字街西北的是程、石二宅,东北区域依次是尚书左仆射严绶、太子少师郑朗、大理寺卿刘遵古;东北第一巷是晋州刺史高武光,宰相郑余庆、户部侍郎刘瑑、秘书郎李彬;
十字街东南是宗正李琇、左监门将军李珫、尚书右仆射卢钧;东南第一巷是太子太保姚南仲、太子宾客罗玽、国子祭酒窦牟。
第二巷是著作郎顾况、邠宁节度使高霞寓,以及宣慈寺;
自己左邻是尚书右仆射裴遵庆,后面第一巷是刘太白、五家七姓的卢就、卢当两位兄弟。
还有开旅馆的陈家、卖油的张帽家、李蟾家;南面的法云尼寺、鼓吹局教坊……
总之临近十字街的大都是朝廷重臣、高姓名门,平民百姓多半挤在靠近坊墙的里弄、陋巷里面。
不看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高官显爵的邻居。
不过真正让程宗扬震惊的是,刚到长安第二天,贾文和就把城内各坊打探得清清楚楚,这搜集情报的能力也真没谁了。
“人才啊!”程宗扬看着这份详尽的地图,不禁感慨万分,“这样的人才跟着我混,实在是亏大了……寺庙、道观都写这么全,怎么不把最要紧的青楼都列上呢?也好方便大家按图索骥啊……”
“噗”的一声,某位谋士似乎在屏风后面吐了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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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右千牛卫府。
唐国元旦假期从腊月二十八一直放到大年初四,总共七天。
如今已是腊月二十七,明日就该放假。
王忠嗣拿着一杯乳酪,一边啜饮,一边掐着点,准备走人。
眼看滴漏内时辰将近,却见段文楚有些失态地冲进来。
“我要见卫公!立刻!”
“这会儿?”王忠嗣道:“他在天策府呢。”
“走!走!快走!”段文楚脸色严肃得吓人,沉声道:“那位程侯,很可能与草匪余孽有关!”
“我滴个乖乖!”王忠嗣大吃一惊,当场蹦了起来,将乳酪往口中一倒,伸出舌头把杯子舔了一圈,回手一丢,“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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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仁坊,咸宜观。
赵飞燕将一炷香插入香炉,然后屈膝跪下,合掌默祝。
高及丈许的三清像前青烟缭绕,三位神仙衣袂飘举,仿佛要踏空飞去。
正中的元始天尊捻着一颗混元珠,左侧道德天尊手执阴阳扇,右侧灵宝天尊握着一柄玉如意。
无论三清身上的法衣,还是手中的法器,都是真丝刺绣,镶金嵌玉的真品,神态栩栩如生,透露出大道无情的幽远与玄妙。
亲仁坊与宣平坊西北相邻,咸宜观是玄宗之女咸宜公主倾其家业所建,与金仙、玉真二观并属于皇家道观,地位超然。
时人称:长安士大夫之家入道,尽在咸宜。
因此赵氏姊妹出游道观,首选便是咸宜观。
临近年关,善男信女纷至沓来,竞相敬神祈福,将整个三清殿挤得满满的。
吴三桂与张恽一左一右,将两位女主人护在中间,后面的青面兽背对着两人,獠牙伸到口外,神情凶狞,一副生人勿近之态,好不容易挤出一块空地。
前往咸宜观的贵人极多,所携的奴仆除了六朝人,还有高丽婢、昆仑奴、波斯姬、大秦婢……甚至外界少见的羽人、矮奴也屡见不鲜。
相比之下,青面兽这样的兽蛮人,在其中丝毫不嫌突兀。
赵合德学着旁人的样子,藉着烛火点燃供香,一双妙目却情不自禁地四下张望。
赵飞燕入宫多年,各种奇珍异宝见得多了。
赵合德却是白纸一张,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
殿内形形色色的人物让她目不暇接,尤其是看到一名比青面兽还高出半头,长手长脚的昆仑奴,赵合德禁不住抓住姊姊的手臂,小声道:“快看,快看!那人好像木炭哎……”
袁天罡被挤到后面,听闻此言,连忙咳了几声,把她的惊呼掩盖过去。
随行的还有尹馥兰,她戴着面纱,充作侍婢。
吃过苦头之后,她这一路倒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祁远和兰姑也一同出来散心,但他对道观兴趣不大,眼见殿内人太多,更懒得去挤,便和兰姑一道在外面等候。
石家在唐国的大掌柜石越也跟着,他熟稔长安的掌故,与祁远也是熟人,彼此颇为投契,这会儿在一株银杏树下立着闲聊,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笑。
说话间,一名女子带着数名随从进来。
她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容貌姣丽,只是髮髻已经盘起,作成妇人的打扮。
看到三清殿内人头涌动,那女子微微有些皱眉,迟疑着不肯入内。
一名少年从后面匆忙挤过来,施礼道:“门主……”
话音未落,旁边一名大汉便一个耳光抽过去,恶狠狠道:“什么门主?叫夫人!”
少年被打了一个趔趄,半边脸立刻肿了。
少妇淡淡道:“慢慢说。莫急。”
少年捂着脸咬了咬牙,忍气吞声地说道:“少……老爷回来了。”
少妇平淡地说道:“知道了。”
大汉道:“夫人,少主回来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少妇道:“我来见朋友,不好失信。你若想回,便先回吧。”
大汉悻悻然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踮起脚尖,抱怨道:“怎生还不来?”
少妇没作声,只是眼睛忽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