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娘亲柳眉微皱,姬梦盈心想不能让娘亲想偏。
虽不好把击毙马轩的黑衣女之事说出来,但她想安慰安慰娘亲。
“只是……听卫纤如的话意,她对这一仗不似想像中坚持,想来云深阁也不是真心想和黑道联盟会盟……虽说卫纤如把路堵得死死的,但据梦盈想……若大哥当真上门请罪,有夫大侠出面缓颊,应该不会……应该不会闹得这么僵……”
“嗯,好歹总要试一试。”
听女儿安慰,邵雪芊瞟了一眼主位上的姬平意,见后者轻睨着金贤宇,显然没想到自己大功已立,在威天盟里威望一时无二,这人竟还有竞争之心!
心下难免不喜,只是夫明轩和荣华大师等都在,自己纵为盟主,仍是晚辈,一时不好发作而已。
暗地里微微摇头。
邵雪芊虽知吴羽所为种种都是为了给自己儿子立威,他之所以亲身对付卫纤如,又把少林派拉进泥淖里,就是看准少林派在武林里威望已兴隆得无可比拟,根本不会跟姬平意这后生小辈抢功。
自己既然不在,击退黑道联盟的大功就完完全全地记在姬平意身上。
但这人想得也太好了些,须知争功诿过乃人之本性,就算姬平意功绩再高,终究吃了年轻的亏,年纪较大之人想到要臣服在年轻人之下,除非度量如海,否则口服心也不服。
尤其对远雄堡而言,在威天盟里横着走已是习惯,全极中等人先后故世,对远雄堡的打击不轻,偏偏这堡虽是好大喜功、自以为是,却沾了个坚持固执的习惯,对当年的威风怎么也不可能放弃。
无论姬平意功再高,远雄堡是绝不会轻易甘于下风的,只看姬平意能不能驾驭这匹烈马。
但这就要看姬平意的手腕。
自己和夫明轩或许帮得上忙,吴羽精于局势、略于人性,能帮上忙的部分就不多了。
邵雪芊一边思考,一边听着宴上的金贤宇自夸,他似乎已有些酒意,夸言竟是愈来愈离谱,说到后来甚至提出要倾威天盟之力,上云深阁讨个说法,好歹也要让武裳盈有个交代。
姬梦盈愈听愈火,这人打的时候不怎么出力,连面对卫纤如也不敢,现在倒有脸在此矜功自夸?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发作,吴羽已淡淡地开口 :“此事……又跟云深阁有什么关系了?”
“呃……还说没有关系?”
愈是矜夸之人,愈是不喜旁人打断自己的话头,尤其反驳更是罪中之罪。
金贤宇原就不喜吴羽这丑汉,平日还可忍得住,现下有酒了,哪里还忍得下去?
“那……那黑衣支……你也跟她打过的,不是云深阁的卫大护法还会有谁?她既来此,就代表……呃……代表云深阁与黑道联盟有私……本盟……本盟好不容易打退黑道强徒,自然……自然该是大展拳脚的时候……哪里……哪里能够放过……与黑道联盟呃……同流合污之人?你出言反对,莫不是想要掩护……”
“这就是胡扯了。”
吴羽摇了摇头,似是全然不把金贤宇的臆测之言放在心上,甚至连驳都不驳一句。
“云深阁与盟主关系非同一般,盟主夫人便是云深阁高徒,不能因为武阁主不出席婚礼,又不遣派大军协助对抗黑道联盟,就把云深阁当成敌人。大师说说,天下岂有是理?”
“确实没这个理。堡主有酒了,不如上点醒酒汤吧!”
听吴羽把话题牵到自己头上,荣华大师点了点头。
虽说那黑衣蒙面女子十有八九确是卫纤如,既然连跟她交手的吴羽都这么说了,显然不愿追究,光看祝语涵的分上也不能与云深阁较真。
反正马轩已死,除非云深阁笨得在这时还声援黑道联盟,否则这样追究只会牵扯出一场战争,绝非少林所愿。
何况他也知道,金贤宇之所以提这话题绝非表面上守正辟邪,不愿黑道强徒逍遥,而是为了与姬平意一争威天盟主导之权。
对旁的门派权力争夺,少林派向来不愿参与,自然不可能推波助澜;吴羽之所以把话题引到自己这里,就是藉少林派的态度压一压金贤宇的心机。
“哪有……哪有这般好说话的?你们……你们都是……”
醉着迷茫的眼,金贤宇连话都颤了,偏是无法反驳。
毕竟马轩已死,又没有证据,对黑衣女子身分的猜测全没法落到实处,不由得对那杀死马轩的神秘人都恨了起来。
若不是此人多事,马轩孤身一人早晚逃不出远雄堡掌握,等到擒得此人,哪愁迫不出黑衣女子的真实身分?
偏偏被人横插一杠,害得大计不成。
如果少林派的高僧不在,纵然没有证据,他大可以藉酒装疯,硬迫姬平意与云深阁翻脸。
反正若真翻了,自己正好从中取机;若姬平意不上当,他也可藉酒脱罪,谅姬平意也不敢拿远雄堡怎么样。
现在还有个荣华大师在场,少林派的高僧身分地位摆在那儿,自己想藉酒装疯,有他在也难搞出风波。
他不由暗恨吴羽诡计多端,平白无故把少林派扯进浑水里,搞得自己想发作都得顾虑一大堆;若先前李晟洙把吴羽搞倒了,自己也不必进退维谷,说什么都得有所顾虑。
想到李晟洙,金贤宇心中恨意更甚。
本来打算得好好的,自己表面上不对师叔动手,实则趁着这一战让李晟洙“光荣战死”一来去了自己后顾之忧,二来也多杀几个黑道联盟强徒。
没想到商月玄却似看出自己打算,前线之战不只雷声大雨点小,甚至一滴雨都没下!
两边只是摇旗呐喊,连兵刃都没真的出动。
在这等情况下,别说让李晟洙战死,就连挨上一点擦伤都没理由可以交代。
金贤宇不由恼恨,这老天爷是怎么做的?
老跟自己过不去,不能换个让自己心想事成的老天爷吗?
咬了咬牙,他还是闭上嘴。
“即便云深阁与黑道会盟之事无涉,但唇亡齿寒,先前黑道联盟与本盟情势紧张时竟不见云深阁发一兵一卒相援,实在令人看不下去。”
见金贤宇装酒闭嘴,与他一起出席的张圭贤忙开口,彷佛想提醒众人,即便说倒金贤宇,远雄堡还有他在。
“加上前次盟主大喜之时,云深阁也未派人来贺,于此种种着实无礼。本盟既破强敌,气势正盛,盟主何不亲访云深阁?毕竟对方虽缺了礼数,盟主身为晚辈,可不能连夫人的出身之地都不拜访,盟主说是不是?”
听张圭贤说得虽似为姬平意着想,以晚辈身分上云深阁拜望,靠着威天盟新胜之威,就算武裳盈再怎么不喜欢他也不能一点面子不给。
但在场众人都是人精,哪听不出张圭贤的隐意?
若姬平意真上云深阁,远雄堡必是死跟活跟也要跟去,以得胜之威驾临云深阁,再谦和也掩不住得意之态。
对方所受的压力本来已大,到时候远雄堡的人再出言挑拨,以声威强凌其上,搞得姬平意与云深阁翻脸,远雄堡再从中取事。
若说计确是好计,不费远雄堡一兵一卒便可断了姬平意一支后援,若能让祝语涵与姬平意不睦,恐怕在归离原里姬平意的威望也要挫折少许。
可惜张圭贤对姬平意的敌意早已摆在明面,此时再说这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纵有妙计也难得售,甚至连姬平意都摇头。
“此战之所以得胜全赖诸位之力,尤其少林派众位大师奇袭影剑门人马才旗开得胜,在下实不敢妄自尊大、以此居功,更不敢以此威凌旁人。”
举杯敬了荣华大师等人易杯,饮尽杯中酒水,姬平意才接了下去。
“何况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下实不敢对云深阁门规之事妄下断语,更不能倚威对云深阁内部说三道四。即便迟早要上云深阁拜望也是在下自家之事,与威天盟无涉,到时由母亲和语涵陪同上山即可,说不定……还得请师父代为引见。”
“盟主这话就不对了,盟主之事便是本盟之事。”
姬平意虽说得理所当然,任谁都挑不出一点毛病,但张圭贤看不得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年轻人意气风发之态,石头里也要榨出油来,哪荣得他就此脱身?
“若盟主失威,影响的不只盟主自身,还有本盟在外的威望。云深阁虽僻处一方,也是武林一脉,若是堕了盟主威望岂是本盟之福?还请盟主万勿失威,在下恳切进言,为的都是本盟的未来啊!”
“不过是为婿之身拜望语涵的师父,算不得什么失威。”
见张圭贤还要呶呶,姬平意不由打断他的话。
这般为自己好的话他听得太多,早已知道会说这种话的人,十个可能有一、两个真的为自己好,但其余八、九个若非心怀叵测之辈,就是以“为自己好”的名义来压自己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这个意思,何况远雄堡众人的心思哪逃得过目光如炬的他?
“即使武阁主对在下有些考验,也是为了在下好,本盟若连点考验也禁受不起,便称不得武林一方之雄了。”
听两人竞争不止,吴羽嘴上微微苦笑,终于发了话。
“盟主说的是,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众位大师谦退平和、佛心为怀,行事谦冲之间又哪里伤了少林寺一点颜面?更何况……此次之战,云深阁也未必是一点力都没出……莫非张少侠看不出来,击毙马轩的剑法与云深阁的剑路颇有相近之处,说不得便是云深阁的哪位长辈看不得马轩嚣张,才出手降魔伏妖……”
“这……也颇有可能。”
听吴羽说到此点,荣华大师微微颔首。
虽说对云深阁的武功认识不深,但以他的见识隐隐也看得出马轩伤口上剑势之奇。
然而云深阁与黑道联盟会盟在前,神秘女子和吴羽激战之处与马轩伏尸之所相距甚远任那神秘女子轻功再高,除非脇生双翅,否则无法分身,是以没想到此处。
但他也不乐见威天盟与云深阁敌对,毕竟这不是正邪之争,纯粹误会罢了。
“事态未明之前,还请盟主勿妄下断语,或许云深阁只是不愿明面相助而已。”
“藏头露尾,女人见识。”
不屑地说了一句,张圭贤这才想到自己这话歪打正着,云深阁可不是一群女人吗?
但这话可不好明说,若惹翻邵雪芊,靠自己未必胜得了,现在的远雄堡已不是全极中在时的无人可敌。
“既然有心相助,何必躲躲藏藏?装什么神秘?”
似没看到邵雪芊和姬梦盈被气得满脸通红,反倒另一边的祝语涵没什么反应。
吴羽微微一笑:“天知道呢?或许云深阁只是不想涉入江湖风波,又或是对盟主拐跑阁主大弟子仍心有不悦,这才不肯明面相助。毕竟若是夫人未嫁予盟主,现在说不定已快就任云深阁的阁主了!其间种种皆属云深阁内事,旁人自难参与,不若待盟主与夫人前往省亲时再一问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