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尚书心中一鼎,的确,若是说道纵容亲属,整个朝廷这些年来都分成宦官和外戚两大派,外戚岂不是从根本就是纵容亲属的结果?
然而事到如今,他怎可让张常侍占上风?
卢尚书只能继续正声反驳:“正是由于你们宦官和外戚争权,结党结派,使得朝廷办事毫无效率,最终天怒人怨!”
张常侍却是懒懒地一笑,讽刺道:“怎么?你是想让整个朝廷一人独断?党派之分本就是尔等推荐给陛下的君王治世之道不是吗?笑话。若是我们这些老奴才都死光了,让尔等的何大将军一人当道,他让谁死谁就得死,你以为尔等多舌书生的脖子能留多久?!”
卢尚书心中窝火,张常侍这是将偶然做必然,分寸做极端,然而这一时半会也无法辩得清楚。
他只得意简言骇道:“你这是乱栽赃!盛世自然需要党派制约,然则如今天灾人祸,汝等却死守党派之分,怎能无罪?!”
张常侍冷笑了两声:“哼哼,盛世里尔等嫌宠臣官大要利用党派互相制约,乱世里却又嫌党派内斗不能及时革新。分明是尔等忽略了人本,自以为这朝廷怎么变都是随意,却不见规则可变,行规则的人怎生能少了惯性。本宫只是如尔等所愿照章行事,何罪之有?!”
卢尚书语塞,只得喝道:“尔等权倾朝野,若是吾等的方针无用本该制止,却又有何道理用之谋利一方?!”
没想到张常侍的言辞和神情却是越发锐利:“胡扯!汝等士人,难不成每次上朝还少了你们?难不成朝廷走到今日的地步没有尔等的责任?自己不敢做声只求保命,此刻却树倒猢狲散,反倒有理了!此刻尔等振振有辞,似是早看通一切,既然如此为何这么多年冒死进谏的人屈指可数?是,好几个冒死进谏的人是被本宫弄死的,所以呢?所以你们就怕了!哼,最后还不是一个个明哲保身!”
卢尚书气得有些发抖,咬牙切齿道:“好,好!好个大宦官,好个伶牙俐齿,把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败坏朝纲反而有理了啊!”
张常侍终于懂了真格,双眼瞪大,脸色狰狞怨愤,声音尖酸刺耳:“亏你们说的出口!什么博学,什么策略,却接连将罪祸都归咎在代代相传的鸡毛蒜皮之上。若这谋利的劣性便是人祸,那人祸自古至今何时消失过?!若是没有天灾,惹得出那黄巾贼的人祸?若是没有天灾人祸,我们这几个老奴才再怎么兴风作浪又能算得上什么?!”
眼看在这争辩上落了下风,卢尚书气不打一处来。
若是有时间来推敲,他相信一定能找出张常侍言语中的毛病。
然而在这当下,他竟是无法回应。
于是,卢尚书心一横,直接怒吼道:“天灾便是因尔等而起!尔等伤风败德还自圆其说,天理不容!”
张常侍愣住了一下,接着缓缓瞪大了眼睛,嘴角浮出了诡异的笑容。
接着,他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神色疯癫,歇斯底里,好不幽怨狠毒:“好个天灾因吾等而起!好个天灾因吾等而起!先帝啊!天灾因吾等而起啊!”
这凄厉的笑声回荡在断崖边上,竟是让所有人的听得心中发憷。
忽然,张常侍回过头来,神态痴狂地对不远处轿子内的小皇帝撕心裂肺地喊道:“陛下!吾等灭绝,天下大乱,天下大乱啊!陛下自己珍重!”
说罢,他忽然转身朝断崖边奔去,然后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宇文彪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粗麻布衣外套上了蓑衣,试图让自己那高大壮硕的身躯不要那么显眼。
他从洛阳城外的村庄走出来,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叹了口气。
他本来打算是找到韩大哥的遗孤,将他们带走,自己养大。
毕竟这世上就只有他知道这事了,还是在鱼水交欢之后韩大哥无心吐露的。
乱世将至,他不能放着这些孩子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