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啊？”
被那个过于低沉的男声吓了一跳，我顿时有些大声地问道。
“哼……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果然是大企业的人啊……都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当这个声音在一连串话语中逐渐恢复了一些后，我才听出电话里的那人是刘小武。
只是，向来阳光灿烂的他，这般低沉地如同杀人犯一样的声音，我却从来没有听到过。
这也让我刚才一时半会没听出电话那头到底是谁。
“小武啊……有日子没见了……”
听出是刘小武后，我随即展开了笑颜。
“你下班了没有？”
似乎是选择性的失聪，刘小武没有回应我的寒暄，而是再度恢复回刚刚低沉的声音。
“我已经走出办公室了……怎么了……干吗啊……谁欺负你了……”
发觉出刘小武有些不对劲的我，赶忙追问道。
“你别管……我现在就在你的楼下……”
正当我还想说两句之时，刘小武已经挂掉了电话。
“刘小武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听不到往日里骂来骂去的声音，我已经完全感知到了一股莫名的紧张。
从认识到现在，从来没有如此怪异的刘小武，让我似乎预感到了一丝丝阴霾。
当我走出一层大厅，只见刘小武现在正站在我们公司的门口。
如同往常一样，因为常年沉浸在电脑跟前，也很少接触到外面的世界。
刘小武看起来仍然有些邋遢的感觉。
在我的视线中，他依旧穿着简单的运动服，两只眼睛依旧因为长时间熬夜而布满血丝，眼眶周围也竟是缺觉才会有的黑眼圈。
不过，与过去的他略有些不同的是，今天的刘小武，头发似乎不再打柳，衣服也不再充满皱褶。
相反的，他的头发被剪得很短，衣服也好像刚刚熨过一样平整干净。
“怎么了？小武……出了什么事情……”
心里始终觉得异样的我，赶忙跑到他的面前。
“没事的话，我们走走吧……反正这里离你们家也不远……”
在这一刻，我清楚地看到，从前那双虽然天真，但至少还有光的双眼，现在已经充满了凌厉的目光。
因为刘小武比我稍微矮一点，因此当他低着头，挑起双眼看我时，我甚至有种错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似乎不是从大学一起混过来的好哥们儿，而是一个对我充满深仇大恨的敌人。
“好……走走吧……”
意识到自己现在正站在人多眼杂的公司门口，我也答应了他的要求。
将近十月的北京，当时间走到晚上六点左右时，天色就开始逐渐暗淡下来了。
说来也巧，我和刘小武一同走的这一路上，整个空气中似乎刮起了一阵有些凉意的北风，让人甚至微微感到有点寒冷。
走在通往朝阳门桥的朝内大街上，我和刘小武刚开始都没有说话。
不过，我只是在等待着刘小武的发话，而他似乎总是低着头，表情严肃地在思考着什么。
从大一认识至今，我无数次和刘小武肩并肩走在一起。
但是，过去的我们要不就是去篮球场，要不就是跑到外面的网吧。
总之每一段和刘小武走过的路，都是充满了欢声笑语，甚至是互相调侃，甚至是互相打打闹闹。
但是，此时此刻的我，却突然发现，虽然走在我身边的刘小武，依然是我熟悉的哥们儿。
但是当年那种随性的气氛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沉默所带来的凝重。
“杨勇……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似乎是思考了很多后，刘小武突然开口说话。
“还不错……部门经理今天告诉我……我可以进新的部门了。”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恩……就是那个三倍薪酬的部门啊……真是不错……同样出身贫寒……同样在学校和爬虫一样生活……但你显然比我走的顺多了……”
虽然嘴里说着夸赞的话语，但刘小武的语气，却更多的是一份冰冷。
“小武……别这么说……你是不是在怪我最近没来得及联系你……我最近……实在很忙……”
第一次听到刘小武的冷嘲热讽，让我顿时有些惊慌。
“哼哼……知道你很忙……你最近……是忙着工作？还是忙着泡妞啊……”
刘小武的语气中，开始充斥着越来越多的酸意。
“泡妞……你在胡说什么啊……”
心里隐隐感觉到刘小武话里有所指，但我本能地反驳道。
“操你妈！”
当我们走到朝阳门桥的一角时，刘小武似乎终于忍耐不住，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在那一刻，我第一次看到刘小武脸上的表情都已经扭曲，如同一只被犹斗的困兽一样，在我面前第一次露出了自己的爪牙。
而他的怒目圆睁的双眼，以及那咬紧的牙齿，都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一样让人感到可怕。
“小武……”
对于刘小武突如其来的变化，我在一瞬间没有任何悲痛或愤怒的情感。毕竟这些来的都太突然，让我的脸上第一时间只写满了惊讶。
“你这个混蛋！你不是明明已经有了沐羽燕了吗！为什么还要争沐羽晴！杨勇啊杨勇……我算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渣！而且……没想到你竟然玩弄我的情感！”
“小武！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他妈居然还告诉我，让我去追沐羽晴……我他妈居然还相信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个畜生……从头到尾都在玩儿我！”
“你到底什么意思……”
稍微回过神后，我忍耐着心中的怒气，但也变成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的刘小武。
“操！你不是挺聪明的吗！你丫不是事业能手吗！你丫还装什么傻！你真把我当成傻逼吗！”
刘小武说着，突然从兜里掏出了老旧的手机，然后迅速调出了短信菜单，“你他妈自己看看……我看你丫还能不能抵赖！”
第一条短信。
刘小武……最近我心里很烦……
第二条短信。
呵呵……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不过……有些事情你解决不了……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而已……
第三条短信。
事实上……我觉得自己可能恋爱了……而且……这种感觉来的很突然……
第四条短信。
哈哈……你干吗那么紧张啊……其实……我最烦恼的是……我爱上的那个人……他似乎也对我有那么一点感觉……不过我还不确定……
第五条短信。
呵呵……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虽然我们可能互相都有感觉……但他是注定不能和我在一起的……
第六条短信。
你猜的没错……
他确实有自己的爱人……
而且不仅如此……
他的爱人和我的关系还非同一般……
甚至可以说有恩于我……
所以……
我才不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
第七条短信。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和他在一起时……我能感觉出……他对我也多少有些心动……恐怕他现在也心乱如麻吧……
第八条短信。
呵呵……
他倒不是你说的那种坏人啦……
哎……
有时候我倒希望……
他能是个坏人……
可惜……
虽然我过去老是打击他……
但我自己也知道……
他其实是个好人啦……
第九条短信。
哈哈哈哈……谢谢你啊……过去我也老是损你……但我其实知道……你也是个好人……不过武力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你只要听我说就好了……
第十条短信。
你……真的想知道他是谁吗？
第十一条短信。
其实……你也认识他……
第十二条短信。
恩……你猜对了……好啦……和你说了好多话……我心里也舒服多了……
第十三条短信。
恩恩……当然……今晚之后……你就是我最最重要的朋友了呢……放心吧……以后我再也不会那样说你了……
第十四条短信。
好的……你也早睡……晚安。
十四条短信的署名，都是沐羽晴。
看完短信后，我的心情顿时沉入谷底。
其实，我能理解，在学校里的沐羽晴，恐怕也依然保护着自己，因此不会结交到太知心的朋友，因此也才会在孤单的时候，想起找刘小武去宣泄。
但是，当我终于理解了刚刚刘小武暴跳如雷的原因后，我因为心生愧疚，因此根本无法对刘小武横眉竖目，因此也在自己的脸上，写下了抱歉的神情。
“这下你还有什么说的……”
依旧一脸恶狠狠的表情，一把抢过手机后，刘小武凶巴巴地说道。
“小武……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我都没有背叛朋友……没有对羽晴做什么……而且……我心中的苦闷……你根本无法理解……”
“操……你苦闷……你当然苦闷了……三心二意拈花惹草……你还敢否认吗……如果你一心一意对羽燕，你会那么苦闷……”
刘小武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去。
“小武……你听我说完……”
“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是个前途远大的人……我只是个卑微的……只知道在家打游戏的人……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你别这么说……你看……你今天明显比过去有光彩……”
“哈哈哈……你丫真是历练出来了啊……虽然满嘴跑火车……但好像观察能力还不错……”
虽然嘴里笑着，但刘小武回头看我的眼神依然轻蔑无礼，“再见吧……杨勇……我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谢谢你了……通过你这件事情……我深刻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你也算为我上了一课！”
刘小武说完这句话，便突然冲向一旁的地铁站。
“小武！你等会儿！”
眼见他要往地铁里逃去，我赶忙追了上去。
“你他妈的给我滚！”
就在我即将追上刘小武时，他突然转过身，一拳砸在我的脸上。
突如其来的痛，让我顿时捂着脸蹲在了地上。而刘小武也趁着我动作的迟缓，一溜烟逃进了地铁里。
“妈的妈的妈的……刘小武……你怎么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看着周围不明真相而围观的群众，心知再也追不上刘小武的我，只好捂着脸慢慢站起来，然后转过身，走向了和地铁入口相反的方向。
当时的我，满心都是被刘小武冤枉的委屈。更多的，则是对这个从大学一直玩过来的好友，突然翻脸不认人的一种悲伤。
当时的我，心中再度响起白天唐敏口中所说的脆弱世界四个字。
我的沐羽燕、我和田亚维、我和刘小武……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
自己其实一直在努力……
一直在向着看起来美好的方向努力……
但为何和这些人的关系……
却被我搞的越来越糟……
难道……这个世界真是脆弱的吗……看起来……真的是吧……
心里烦乱之极的我，捂着脸走在二环路的街边。
仿佛在这一刻，已经黑下来的天空，正映衬着我心中的悲伤。
旁边车水马龙的景象，却似乎更加反衬出我一个人走在街道两旁的孤单。
只不过，当时的我，还没有想到，其实刘小武之所以暴跳如雷，并不完全是因为沐羽晴的原因。
我还并不了解，在他的生活中，实际上发生了足以改变他命运的变故。
晚上，当我推开家门的一瞬间，每天都比我早到家的沐羽燕，以及终于从学校里归来的沐羽晴，已经双双坐在了餐桌两旁。
餐桌上摆满的饭菜，以及中央留出的座位，都让我知道，姐妹俩似乎正在等我吃饭。
按理说，任谁走进这个温馨的家，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欣赏着两旁这对如花似玉的姐妹，都应该由衷地感谢上苍，让自己可以享受如此的美食和美景。
但是，当我换好鞋子，坐在座位上后，早在意料之中的隔膜，却立刻席卷了我本就阴沉的心田。
尽管姐妹俩似乎仍然对我在微笑，但我看得出，她们的笑容都是那样的不自然。
而且，我甚至能猜到，似乎不久之前，两个人又在餐桌上发生了矛盾。
“杨勇……你赶快吃吧……今天姐姐可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国庆节……以及你终于进入新部门的事情……为你做了一大桌子菜呢……”
率先开口的，是强作笑容的沐羽晴。
“呵呵……你已经将我晋升的事情告诉羽燕了啊……”
看着沐羽晴努力地想要维持餐桌上欢快的氛围，我也努力压制住内心的苦闷，勉强挤出一分笑容。
“恭喜你……勇……”
如同我和沐羽晴一样，沐羽燕也勉强笑了笑，然后将几块红烧肉夹到了我的碗里。
“辛苦你了……羽燕……”
看着沐羽燕一脸苦涩的笑容，我尽量保持着若无其事的微笑，然后分别夹了几块红烧肉，分别放进了姐妹俩的碗里，“别光我一个人吃……你们也吃吧……”
“哦……哦……”
沐羽晴应和了两声，便端起了手中的碗。
“勇……我……我今天不饿……”
不同于沐羽晴听话地开始扒饭，沐羽燕却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虽然，她的伪装破绽百出。
“羽燕……你必须吃……就算为了我、你和羽晴难得团聚在一起……你也要多吃一点！”
压抑在心底的怒火，被沐羽燕如同挑衅一般的话语瞬间点燃，也让我的语气多少有些严厉。
“好吧……既然勇说了……那我也吃一点……”
被我突如其来的愤怒所吓到，沐羽燕愣了两秒，然后也端起碗筷开始吃饭。
一时之间，这间狭小的客厅中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尽管我们三人难得又团聚在一起，但似乎没有人愿意多说点什么。
尽管这一桌子饭菜，就是闻着味道，都会勾起人的食欲。
但我们三人却丝毫没有任何愉悦的样子，只是闷头扒饭而已。
一片该死的沉默……
当我埋头于饭碗之中，偷偷抬眼看向姐妹俩时，只见沐羽燕低着头，很缓慢地夹着桌上的菜。
她的眉毛此时微微皱起，上牙轻轻咬住下唇，一脸犹豫不决，又苦涩难堪的表情，如果不去看桌上明明唯美色相的菜品，我甚至以为她在吃着极为不好吃，或者很恶心的东西。
比起沐羽燕苦闷的模样，她对面的沐羽晴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见此时的沐羽晴，虽然从吃东西的速率上还算不错，但嘟起来的小小红唇，以及皱紧的眉头，都让她看起来好像在完成任务，而不是在家吃饭。
不过，和沐羽燕木讷的样子不同，沐羽晴却似乎好像始终在思索着什么。
她的表情，时而咬紧牙关点点头，时而又抿着嘴巴歪着头，偶尔又用小手挠挠自己的头发，好像在为了什么事情思索一样。
“无论我们之间的矛盾到底该如何解决……至少不能糟蹋了这桌饭菜……也不能让好不容易盼来的国庆节冷冷清清下去……”
实在受不了这种沉寂的气氛，也意识到自己作为男人必须做点什么，我准备试着去说些让人开心的话。
即便一会儿姐妹俩表现依然平淡，但只要我不懈努力地去活跃气氛，相比状况也会好很多吧。
正当我张开嘴巴，肚子里的话都到嘴边之时。一直苦思冥想状的沐羽晴，却突然打破了这份沉寂，先我一步张开了嘴巴。
“姐姐……你们两个国庆节没有什么计划么……”
似乎思考好了一般，沐羽晴努力装出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说道。
“计划？什么计划？”
条件反射一般，沐羽燕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沐羽晴。
“就是出游啊……城市里的白领不都喜欢在长假出游么……”
无视姐姐惊诧的表情，沐羽晴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虽然你们没有车，可能没法去太远的地方……但北京周边也有很多可以玩的地方啊～反正姐姐你来了北京后，还没怎么好好玩过～难道你们不打算玩点什么吗……”
“是啊……羽晴说的没错……我们是该找地方玩一玩……”
听着沐羽晴虚伪的欢快声音，我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随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