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我妈提前都把日子算好了。”
浩天他爸把钱掏出来时,王大夫摆摆手。
他说行啦行啦,胡撸着书香脑袋说:“都认识,收啥钱,家走吧都。”
书香说那就家走,打保健站出来,他让加辉把浩天搀上车。
“这事儿您就听我的。”跟浩天他爸解释时,书香已经跨上车骑了起来,“梦庄到这儿,一来一回二十来里地呢,我看就甭折腾了。”
回到家,刚安置好,灵秀也回来了,刚一灭车,打里屋便传来了招呼声。
应着声,灵秀把东西提溜进屋,朝西房里的人问道:“王大夫咋说的?”
“说浩天这腿得捻些日子。”
“哦,没事儿就好。”
“可不,一道上净提溜心了。”
让加辉在屋里陪着浩天,书香则撩帘走了出去。
看到灵秀脸上浸着红晕,他抢步上前,打冷藏柜拿出一根冰棍,“妈你先歇会儿。”
“妈还用你照顾?”
灵秀莞尔一笑,回身朝浩天和加辉道:“饿了吧,婶儿现在就给你们揍饭介。”
说做就做,让儿子去拔葱,她说一会儿起锅炖肉,“烙大饼吧我看,快也省事。”
于是书香就去取葱。
临出来时,他把浩天也掺了出来,他让哥俩去冲个凉,告诉加辉说饭后把爬山虎架子底下的地笼拿走。
晚上又有人找,响彻在胡同里的声音此起彼伏,听出里面有保国音儿,书香隔着窗户喊了一嗓子。
于是,一群孩子就奔到了院里。
借着月亮地,书香看到他们手里拿着手电、弹弓子和蛇皮袋子,果不其然,这群人又嚷嚷起来。
“说好要带我们去的,都多少天了。走吧杨哥,肉知了蛤蟆都等着咱们呢,还有家雀。”
窗根底下人头攒动,七嘴八舌乱哄哄的,书香咳嗽一声,朝他们一扬手,嘿嘿笑了起来:“家伙事儿够全的,还家雀?树上的还是卡巴裆里的?”
哄堂大笑中,打堂屋也响起一声咳嗽,紧随其后,清澈婉转的调儿便透过门帘传进西屋,“当哥哥的怎说话呢,咋没点流呢?!”
书香身子一顿,也张起嘴来。
他转悠着眼珠子,歪起脑袋朝后看时,也朝一旁的浩天咧了下嘴。
保国招呼起娘时,书香抱着吉他嘿嘿两声,立马朝院子里挥起手来,他说家走吧都家走吧,“改天再说,这两天有事儿!”
别人走了但保国没走,进屋后的第一个动作是抽搭鼻子,脸仰起来,紧接着对灵秀说了句“炖肉了吧娘。”
“小鼻子够灵的。”
灵秀朝他笑了笑,说肉搁冰箱里了,“吃自己个儿拿且。”
保国说早知道就来这儿吃了,嘟哝着还吧唧起嘴来,“我哥在屋里干啥呢,捂痱子呢吗?”
没等灵秀做声,里屋的人就言语起来:“你哥快踢你了。”
灵秀笑着,朝里屋努起嘴来,示意保国自己进屋去看。
保国吐着舌头,三步并作两步目标却直指冰箱而去,也没拿自己当外人,开冰箱后就往嘴里捏了两块肉。
这当口,灵秀已经把灶台上的瓜切了出来,随后取了托盘装在上面,送进里屋。
“别起来了。”
她示意浩天吃瓜,转而把托盘交到了儿子手里,“要不这几天你杨哥一个人在家也腻得慌。”
饭前就这么说,此刻,还是这么说,还交代儿子看家。
书香问她去哪,灵秀也没说干啥,转身走了出去。
嘴里说着真香,保国从冷藏室里又拿了根冰棍,这才撩帘儿进屋。
书香招手说来得正好,伸手一指,让保国把床底下的烟灰盒拿出来,这边把吉他装进袋子,内边也从兜里掏出烟来。
掏找烟缸时,保国说人家别人忙得闲不住,脚后跟都打屁股蛋儿了,不逮鱼起码也逮点别的什么东西,“你这可好,倒是也忙,忙得找不着人儿。”
说到这儿,怨声四起,他说去年还干点啥呢,今年啥也没干,“也不知都忙鸡巴啥呢?”
端着烟灰缸,不是念在里面有烟灰的份儿上,非扔过去砸杨哥脸上。
“还非得干啥?”
打保国手里接过烟灰缸,放到近前,书香衔着烟嘬了一口,简话简说道:“不闹水吗,有啥法子,天又那么热。”
随即伸手朝浩天引荐:“这就我跟你常说的内兄弟。”
浩天也嘬了一口烟,打量保国时,笑道:“说话够冲,一看就是亲的。”
“打小喝我们家粥长大的,他爸说话都未必有我好使。”
说话间,书香给保国腾了个地儿,“不都告你踢球去了,还找个屁啊找。”
“踢球?天天踢?晚上也踢——。”
切了一声,保国说糊弄鬼呢你,“哪条腿踢?啊,我看,别是在炕上踢吧。”
“就是在这儿踢发,先踢你丫的我!”
笑骂中,书香把左脚抬了起来,“看见没,就用这脚踢了。”
然而不等落下,保国身子往里一滚,咯吱吱地,人就靠在了西墙上。
“娘,我哥他以大欺小,还打我呢。”
呼声连着笑声回荡在潮闷的屋子里,书香看了看浩天,转回到保国身上时,仿佛看到了多年前跟在顾长风屁股后头的内个年幼的自己,没错,内时他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唆啦着冰棍,保国说凤鞠回来了,又说赵永安住院了,“你都知道吗?”
书香说后者倒是知道,“你打哪听来的?”
“在我大娘院里看见大狼和熊了,还以为你也过来了呢。”
保国说屋里正喝酒呢,进屋一看,合著白高兴了,“幸好动个心眼,过来看看。”
“谁跟谁喝?”掐灭烟,书香问道,“你大爷回来了?”
“回来了,还告我说过些日子焕章哥也回来。”
讲完这个,保国看向浩天,问伤哪了,而后扭过脸才说:“我老爷老奶不过去了,你不知道?”
“还知道,知道个屁啊知道。”
书香说看不见是吗,“还糊弄你了。”
本想让保国把凤鞠喊来,结果一看自己和浩天这光膀子的样儿,遂又作罢打消了念头。
可能是前些天太赶落了,家里又来了戚,他把问题全都归咎到了这上。
气枪还在,他让保国拿走,他说搁家里也是打了挂。
保国脑袋一卜楞,说自己一个人玩多没意思,建议杨哥带他去村西头打卯去,说兴许还能弄点野鸡之类的玩意。
“青纱帐里不嫌热?又不怕长虫了?”保国说待家里更没意思,弹球扇宝都没意思,进而强调:“怕啥,不有你呢。”
书香笑着说这前儿又不是冬天,热都热死了还打卯,“再说内玩意也不是火枪啊。”
提到火枪,他想到了贾新民,自然也就想到贾新民的媳妇儿陈秀娟——说不清内晚是谁在小卖铺里跟她胡搞,但其泛着红晕的脸蛋却耐人寻味,瞬间让人膨胀开来,打体内涌出一大股荷尔蒙酸,然后鸡巴就不管不顾变得梆硬。
至于说在小卖铺里撞见真人的奶子和屁股,脸红自不必说,心口更似被人捶了几撇子。
不晓得对方展现出来的姿态是否是生理上得到满足后的一种外在表现,也许是暑夏所致,也没准儿和沟头堡的风水有关,就是有待考证了。
话说回来,年前一别就再没遇见过徐老剑客,就此,书香认为昨日之行在车站外头纯粹是自己看花了眼。
十点左右,大门响了一下,然后灵秀就打外面走了进来。
“妈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说这话时,书香已经奔到了堂屋,“我娘怎没过来?”确切来说,这话应该是“晚饭我娘怎没过来吃”。
“你奶嘱咐说晚上去东院,这不来人就没去吗。”
“我说后院怎没动静呢。”眨起眼来,书香忙问:“我哥都回来没?”
“没让他们折腾。”
“那我大呢?我大回来了吗?”
“咋,有事儿?”
“也没事儿,就问问,不我大姑刚走吗。”
“你大这两天刚消停,让他歇会儿。”
灵秀俯身提溜起一壶热水,递了过去,“晾点凉白开且。”
就听“哎”了一声,身前之人竟端起暖壶奔向了东屋。
虚晃之下,灯打开了,撩帘时灵秀也“哎”了一声。
她翻起白眼,她说:“迷迷瞪瞪想啥呢?”
“不倒水吗?”
下一秒书香就拉长音儿“嗨”了一声,立马又转回身子。
类似的事儿如影随形,不知从何而起,也许年幼就携裹而来伴随至今,也许青春萌发心想事成事不成,以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个样子。
“回把被子搬走。”
微醺的汗香扑面而来,置身陷入在那汪清泉里,书香身子都飘了起来,“用我的不就得了。”
“几个人啊?”
门前的身影泛着一层暖光,顺着门帘飘来荡去,似乎给这闷夏都注入了一道清爽,“仨人怎盖一条被子?我说你还傻笑啥呢?”
不知几点,院里倏地又响起一道开门声。
浩天说叔回来了吧。
书香挥起腕子说你甭管。
浩天却已探起身来,撩开窗帘朝外望了过去——是叔回来了他说,正想隔窗打声招呼,书香这边就“行啦行啦”地架起胳膊,把他又扶靠到了墙角。
“客套啥呀,家里没那么多事儿。”
与此同时,又冒了句不挨边的话,“你不知道,我大内人其实更没事儿。”
冷不丁地,保国突然插了句嘴,他说杨老师回来了,话里明显带着质疑,也有些干涩,还睁开眼看了看。
“躺好了再睡,听见没?”
书香见他蜷着身子又歪歪那,就一边召唤,一边跟浩天解释。
说保国平时叫惯嘴了,现在想改也改不过来了,凑上前又捅了两下保国,他说白下哪疯跑去了,“累的连衣服都不脱。”
保国不脱,书香干脆抱起来替他脱,裤衩一扒,脑袋朝北平放在了凉席上,“我这婶儿啊出国好几年了,小赵叔平时忙,也顾不上保国了。”
浩天说难怪呢,“跟焕章他爸去的是一个地方吗?”
“是,手续啥的都还我大给办的呢。”
书香够着身子把书桌上的茶缸拿了过来,转身递交到浩天手里,“喝口。”
而后给他后腰倚着的被窝长了长,又跪着抓起被褥给浩天的小腿担了两下,“垫着点能稍稍缓解一下。”
“跑一天了杨哥,甭陪着我了。”
书香说反正现在也不困,拾起烟来,挨在浩天边上盘腿坐了下来。
“这几年,摔折过胳膊也崴伤过脚,要说难熬,还就属这头一宿最难熬了。”
捏起烟嘴磕向大拇指盖,砸实之后塞给浩天,又取来一根,如法炮制,“稍微动晃一点就疼的激灵激灵的,就上次崴脚,我妈跟我娘陪着我,一宿也都没合眼。”
“我们村内傻逼说上沟头堡还看你来着。”
其时书香正点烟,“吹得乌丢乌丢的,跟他叔一揍性,没实话还一肚子坏水!”
看着浩天,书香说确实来过,“真的。”
“他做贼心虚,还不是事后诸葛亮。”
书香说借势呗,肯定无利不起早,“要不是年前打架,咱跟他有什么交集?有不也是我大跟他叔之间的吗。”
沉吟中,他笑了笑,他说甭管真的假的吧,人一家子都来了,又搞了那么大的声势,总不能一脚丫子把人家踢出去吧,“再说我爷我奶也都给请过来了。”
絮叨着,歪起身子也仰靠下来。
他双手抱托在自己后脑勺上,凝视天花板时,他说:“许建国真跑了?”
为啥要问这个,他自己也说不清。
“反正是找不着人了。”
紧接着浩天提起了皮三,浩天说死的内个跟皮三好像是一家,“传言说生出来就过继出去了,也不知真假。”
顿了顿,又道:“比咱们大,二十还是二十一,遭尽了就够坑人,还不给说法!”
窗帘半掩,星天外的月亮在笑,烟幕中还带着几分柔美。
院子里也很亮,阵阵蛤蟆声里,白幕似的墙仿佛在晃,都能闻见空气里的泥土味儿和花香。
“我妈总说,抬头做人低头做事。”
摇了摇头,书香就呵呵笑了起来。
他说:“我这好的没学,抽烟打架倒上手了,还把你们都给招上了。”
喘了口大气,他把烟掐灭了,“好笑不好笑,说多了就得先抽我自己俩嘴巴子。”
“咋这么说呢?”浩天摇起脑袋否定,“你忘了,刚上初中内会儿咱班都什么样儿?”
“什么样儿?”书香也否定,“我早忘了。”
浩天说你忘我可没忘,“内不都自身的事儿吗,又没人逼着学。”
书香笑着说瞎说。浩天说可不,“投脾气才凑一堆儿呢,要不,聚的起来吗?”
书香没接茬儿,转而问道:“你说这世上有鬼吗?”
浩天说有吧——“焕章他爸内事儿不就是吗。”
他说:“只不过咱自身没撞见过,鬼打墙鬼压身,还有狐仙,黄狼子啥的,叫什么来着杨哥?是叫胡黄白柳灰吗?”
书香应了一声,说:“哎,给你讲一个(故事)。”
说讲就讲,他就把村西李奶奶的事儿搬了出来,“都我亲眼所见的,脸上都绿,人也瘦成了一层皮,可死活就是不闭眼。”
浩天问说后来呢,书香说后来是被黑豆送走的,“内会儿不岁数小吗,跟个傻逼似的在那看热闹,现在想,其实走了更好,省得活受罪。”
讲完这个,书香正要继续讲下一个,浩天内边就接了下言。
他说:“我爸说这事儿其实早就有。他说他小前儿这些东西都是背着人的,蒙着盖着,谁也不敢正大光明端出来讲。家里姊妹多,本身肚子都还填不饱呢,谁拿这个当事儿……后来大了,我爸说白天扛锄头耪地,晚上还改造思想呢,就不敢翻翻了……”说到这,浩天说我爷不走了好十年吗。
书香没插嘴。
浩天继续道:“内会儿我爸才一两岁,啥印象都没有。前些年我奶弥留前儿,家里给内边发了电报,我爷又回来一次。完事儿带着我爸跟我大爷还去了趟内边。听我爸讲,内边阔着呢,根本就不是……”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不得不把手拢成一个小喇叭。
书香在“哦”了一声之后,问浩天说“还记得跟你说内徐老剑客吗”。
浩天说记得。
书香道;“我们村以前有俩庙呢,逢人死必然是两个,到现在都是,咱不懂风水,也说不清,可徐老剑客说过,风水局破了。”
而后他把浩天没听过的,徐老剑客给自己讲的奇闻异事捡几个搬了出来,说都是小前儿听的。
“现在,东边的早没了,只西边学校那还有个旧址。”
随即把去首府遇见的情形也讲了出来,他说:“要说看花眼吧,我娘说她也看见了,可问我妈,我妈说她看见的是算命的,你说怪不怪。”
说到这,他又摇起头来,他说不做缺德事不怕鬼叫门,“别的我信,反正内些坑人害人不入人的,别急,早早晚晚得遭报应!”
这话浩天认可,精神头打起来也忘了腿疼。
“上周末打死条长虫,肚子鼓囊囊的,开始还以为是吞了蛤蟆,后来捋出蛋来才知道,闹了半天是个母的。”
除此,浩天说前些日子还捞鱼来,和焕章他们也都碰头了,等过些日子苞米差不多能下嘴,天也凉爽了,可以组织一次野炊。
地点嘛,他说还在防空洞,“行吗杨哥?”
书香说好,简直太好了。
“到时逮只鸡什么的,再弄点莲子,来个荷叶鸡,咱这暑假也就齐活了。”
随后,他告浩天说前一阵自己也去河边玩来,除了王八还看到仙鹤了。
又提起上个月和焕章下地笼的事儿,他说鱼虾啥的可没少弄,他说这次就看加辉了,“窑坑干净,弄点鳝鱼啥的应该没大问题。”
哥俩从东聊到西,又从近聊到远,直到眼前灯影重叠,换成悠长的呼吸。
听谁喊了声啥,书香就“哎”了两声。
他认为自己喊出音儿了,没听见回应,却看到有人抖起鸡巴向他炫耀,这似乎更应该说是注意力都被卡巴裆里的玩意所吸引,然后一闪而逝打他眼前消失。
他挺纳闷,纳闷的还有,自己竟躺在了卡座上,脑瓜顶上还转起了七彩球。
分不清在哪,也不知道音乐何时响起来的,节奏挺快,他就跟着音乐一起跳了起来。
跳着跳着怀里就多了个人,肉呼呼挺丰满,还挺香。
嗅着香味,感觉来了,他就把双手滑向女人屁股。
女人屁股真肥,又翘又肥,穿着高跟鞋呢还。
每次往跟前搂时,他都会撅起屁股朝前顶一顶,贴着软乎乎的小肚子再磨两下。
四周黑漆漆的,感觉像是在云燕,又仿佛是在东院,就在这疑惑不解时,陡地一声,有人喊了起来。
“三儿三儿——。”
听声音像大哥,细看之下仿佛又是二哥,不过身量却和大爷相仿,怀里还抱了条长虫,可能是,又黑又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