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山重水复(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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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难免又苦恼万分:咋都把矛头指向家人呢?

啊,既然都搞了四十多次,为啥还要把我给扯进来……到了这步田地,该怎么走下去杨书香一点眉目也没有,茫茫然的这一番胡乱琢磨,他是既头疼又心痛,手还涨涨呼呼,一根烟没嘬完就又干呕起来,嗓子眼如同皮筋儿,柔嫩而富于了弹性,紧绷着、 扩张着,痛并快乐的同时,那吃到肚子里的食儿便起哄似的对着尿桶喷了出来。

苍白的呜咽随着乳白色混浊物的倾泻而响彻在屋宇间,久久难以消散,直到嘴角挂起透明色粘液,滴答下来。

杨书香的脸红透了,或许是庸人自扰、 或许是无病呻吟,总让人提心吊胆难以置信,待烟消云散过后,除了刺鼻难闻的气味,屋子里便只剩下心跳声。

蜷缩起身子,杨书香抱住了自己的左腕子,心绪难以平静之下他又困又乏,还倍儿难受,到后来竟在这心神交瘁之下闭上了眼,迷迷瞪瞪地着了。

拜完年,谢绝了众人的邀请杨刚没在外面过多逗留,顺着胡同他径直来到了后院。

清早的事儿弄得爹妈心里都挺不痛快,他心里也不好受。

为此,这一道上他和陈云丽在自我开导之后又没少劝慰柴灵秀,让她别多想,也别着急上火。

说着说着话题就涉及到杨书香的身上。

都知道孩子的脾气秉性,知他不是那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沉不住气的人,那表面上的父子争吵固然是导火索,但这之前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挫折才会让他选择用那种方式去处理的,年轻人爱走极端,总得加以引导给他化解个一二,帮他走出这困境。

“哥,嫂子你们先替我开导开导他吧,回头我再去问问。”柴灵秀挽着陈云丽的胳膊,又怕杨刚误了时间,催了一声:“对了哥,要是时间紧你就先走吧,别耽误了。”杨刚摇了摇头,笑道:“县里的人和武装部都知道年初一我得先给村里人拜年……耽误不了。”

“到时候该吓唬吓唬,你可别啥都惯着他。”嘱托完杨刚,柴灵秀又拱了拱陈云丽的腰:“还有你,别嘴上应付背地里又去哄他。”陈云丽搂住了柴灵秀的腰:“回头我替你揍他!”紧紧地抱着,姐俩在风中飒飒而行,笑声都透着几分凄婉:“心头肉哪舍得啊!”

“儿大不由爷啊!”看着姐俩“若无其事”的样儿,杨刚回想起小妹说的这句话时,心里真不是滋味。

家里家外都是由小妹一个人去打理的,她都没言语可兄弟却总颐指气使从旁唠叨,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去较真儿,至于的吗?!

为此杨刚不免叹息一声,心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边替柴灵秀鸣不平,一面又替侄子叫屈。

又转悠了几个老户人家,出了门杨刚让媳妇儿陪着柴灵秀再溜达溜达,临走时他说道:“你们姐俩再去转转吧,我先回去打头战。”自始至终谁也没有埋怨杨书香半句,这绝不是怂恿或者是出于护犊子心理,因为他们知道,在父子争吵这件事上真怨不得杨书香……

杨刚从后院跟爹妈待了会儿,告诉老两口如果司机来了的话就去前院找他,随后和街坊们摆了下手,出了门来到了前院,谁知刚一进屋,一股呛鼻的味儿便扑面而来。

见杨书香躺在床上睡得昏死,尿桶里吐得一片狼藉,杨刚心如刀割。

但看那睡梦中的人不时拧起眉头,脸上带红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儿,何曾见过生龙活虎的侄儿成过病鸭子,若非是因为遇到了啥,三儿岂能这样糟践自己。

可问题是闹情绪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难道说是因为昨晚上云丽没把红包给他?

不能够啊!

三儿不是那小气的人,也不是那小心眼啊,再说他们娘俩之间都已经做了好几次了,也没看出哪里不好……

“三儿,三儿啊,醒醒啦!”把残局收拾完,回到屋里杨刚用手推了推杨书香的肩膀。

杨书香扭着脖子在被窝里蹭了蹭,嘴里哼唧了一声,又迷迷糊糊把脑袋缩了下去。

“三儿,大一会儿该走了,你醒醒!”杨刚又推了推杨书香。

迷瞪瞪发觉自己不是在做梦,杨书香鼓秋着身子爬了起来。

眼见是大大回来了,这心里又是欣喜又是失落,想都没想一撇子就锤了过去:“你又跑哪介了?”委屈得心里没着没落,就又捶了一拳头:“你还过来干嘛?!”

杨刚不躲不闪,挨了两记拳头之后呵呵笑了起来:“大不拜年介了吗,一会儿得去县里,大这就带你去医院瞅瞅介!”杨书香怔怔地看着他,摇了摇脑袋:“我哪也不去!”想起昨晚上看到的那一幕糟心事儿,心痛之外眼神也立时暗淡下来。

本来看着还有点欢实劲儿,可谁成想眨眼的功夫三儿就把头垂了下来,意志消沉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儿。

揪着心,杨刚故意把脸绷了起来:“大现在想揍你一顿,知道吗!”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并未引起杨书香内心的反感和惧怕,他心头压抑良久,倒希望杨刚能揍他一顿,多少还痛快一些,省得心里头难受。

“甭觉着没人说你这事儿就过介了!”

一时间杨书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去解释,恍惚间只觉得自己大大脑袋上绿油油一片,替他感到悲伤的同时这心里就越发憋闷得五脊六兽。

“嗯?出息啦是吗,会玩自残了?我告你,那他妈屄的是孬种是懦夫,知道吗!”斥责过后,杨刚站起身子,他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看到侄儿脸上仍旧一副沮丧模样,心痛不止的同时伸手一指杨书香:“脑瓜子一热就啥都不管啦,是吗?咋不替你妈多想想?信不信大抽你?”几乎是吼嚷出来的。

被杨刚这么一通抨击,可谓是句句戳心,就算是再刚强的一个人也架不住这样说,何况此时的杨书香还是个伤员兼病鸭子。

不过他这心里头窝火,又感觉特别委屈,便嘟哝起来:“我知道做得不对,可……”,这话还没说利索就被杨刚打断了:“你可什么?那就可以自残了是吗?不看你伤着我非揍你不可!”

杨刚嘴里说着狠话,却偷眼观瞧杨书香脸上的表情,见侄儿那一脸委屈样儿,刺激一番过后他又软下心来,语重心长地说:“谁都有难受前儿,难道都用那愚蠢的法儿来解决问题?”

杨书香抽搭着鼻子,真想跟杨刚再说一次“大,我把你媳妇儿给睡了”,可这心里酝酿良久的东西到了此时却变得游离起来,愣是没法张嘴去说,本来嘛,夺了人家妻子原本就不是件光彩的事儿,便硬生生给憋在了肚子里。

杨刚紧紧盯着杨书香,走上前,把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如今你也十七了都,凡事也不是没有主心骨。大就问你,非得用伤着自己这个法儿才能把事儿办了?挺机灵的小伙子咋干这傻事呢!”

“大,我对不起你。”积憋在杨书香心里的东西在亲情面前终于再次被瓦解掉,他情绪不稳,挪着腿试图爬出被窝,可那身子却被杨刚按住了,直往被窝里推:“你跟大说对不起?”被杨刚这一反问,杨书香的心浮浮沉沉,既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惶恐,同时又有一种解脱后的释然,随之把眼一闭,等待着惩罚:“你揍我吧!”

“有什么大不了的?啊,脑袋掉了不就碗大个疤吗!”杨刚眉头渐渐拧成个川字,他呵斥着杨书香,同时端住了他的肩膀:“你看着大!”然而杨书香并没睁眼,话却从嘴里再次冒了出来:“你揍我一顿吧!”

“又没犯错干嘛要这样儿?”侄儿之所以会如此反复强调,杨刚认为他心里多半又想起那个敏感话题。

为此,他自责,他愧疚,就打心眼里更加不愿看到侄儿背负压力沉沦在自我封闭的世界里,也不希望看到侄儿就此一蹶不振:“路还长着呢,咋就经不起半点风波?”

杨书香慢慢地把眼睁开,他看到杨刚的眼里一片柔情,这心头刺痛澎湃汹涌把万千话语凝聚到了一处,脱口而出吼了出来:“我不要你们可怜我!”这话当讲不当讲都已被他隐晦地说了出来,其时其地他心口汆涌着一股热流,左手又隐隐胀痛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看着侄儿脸红憋肚在那吼叫,杨刚的心里咯噔着,揣摩不透侄儿为啥又要那样讲,“三儿你冷静一下!”上前一把抱住了杨书香的身子。

倒在杨刚怀里,喉结不停滚动,泪禁不住从杨书香的眼角淌落下来:“为啥都欺负家里人呢?!”其实他并不惧怕挨打,皮肉上的伤痛远远不及心里面的疼,那可憎的、 无形的东西左右了他,把他眼里美好的事物生生撕碎,从此不再,不再美好!

“三儿,三儿啊,没人欺负你!”杨刚抱住了杨书香的身子,不断拍打着他的后背,见他情绪失控,不住地安抚着他:“大知道你心里委屈,听大话,你听大话,躺被窝里好不好?!”“为啥会这样?你说为啥会这样?”杨书香有些歇斯底里,他哽咽着,反复问着。

存在于他心里的那片乐土在满心期待接受的同时还没被捂热乎就给无情地践踏了,而且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出来的,他接受不了那个事实,更不明白为何三番两次总让他撞见那种令人倒胃的事儿:“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什么世界?”

窗外传来了呜呜的声音,仿佛生怕错过了今儿这个好日子,他们噎着脖子不停地恭贺着,而喜庆的大红色也跟着一起在不断挥招着他们的手,若非是此时正在迎宾,恐怕早就冲进屋子里来。

还有,还有那明艳的黄色与洁白的肤色一起编织而成的盖头,来不及等待便把网撒了下去,是啊,新年新气象,他们都在欢声雀跃。

尽管春色撩人,然而此时的杨书香哪还有心情去赏析外面的景色,他擦抹着眼角,躺倒在床上吭吭哧哧地把身子一背,羞愧的同时,蜷缩起身子很想扇自己俩耳刮子,因为刚才的举动实在太偏激了,那分明是在抽自己大大的脸,自己一个人难受也就罢了,为啥还要让他跟着自己一块受那折磨?

“大”嘴上叫着,杨书香的心里就泛起一股酸来,因为大在他心里的位置很高,超过了父亲:“刚才我不该跟你耍混蛋……”

“都说儿大不由爷,你是大了,会自己一个人去扛事儿了!”安抚过后便又是一通旁敲侧击,杨刚总想着能从侄儿的嘴里问出点什么东西来,如今倒好,眼睁睁地看着杨书香躺在那自怜自伤,他这心里能好受吗,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安排是否太操之过急了,以至于适得其反之下造成这样一个他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可他搜肠刮肚去回忆这几天的每一个细节,自始至终也没发觉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那为什么孩子的情绪又如此不稳,像失了魂似的?

杨书香睁着眼,目光在苍白的世界里做着寻觅,结果啥也没看到,正因为那整面墙壁太过于洁白,陡然间的捉摸不透让他分辨不清黑与白的真正界限,任由那纯粹变得模糊起来——大大就坐在他的身旁,离得很近,确实很近,但总感觉远在天涯,缥缈不定。

当他扭过脸来看向杨刚时,明明周身处于一股暖流包围之下,脑瓜皮却涨涨呼呼几乎要炸裂一般,不受控制地就把那历历在目的往事翻涌出来,不断搅动不断蹂杂,于是黑与白混淆不清从上至下湍急奔涌,齐聚在心间然后一下一下来回戳动起来。

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至亲,杨书香知道他有多疼自己,尽管他搬进城里好多年了。

“大……”跪乳的羊羔轻轻咩了一声,似弦敲击在琴板上,余音绕梁;又似闸板下潺潺的流水,呜咽时挤着身子要冲破出去,却游曳在缝隙间发出了淙淙流淌的声音:“我对不起你。”

“嗯?”鼻音发出的声响如此耐人寻味,像等待沙场归来的人,在心里不知祈盼了几千几百遍。

然而杨刚确实在等待着,一直在等待自己的侄儿跟自己说说,而不是眼瞅着孩子萎靡不振,从那蔫头耷脑。

杨书香鼓秋着身子转了个个儿,趴在床上,他先是皱起眉头深吸了口气,攥紧的拳头松开之后又抓在褥子上,手心都冒出了汗。

时间有如静止,慢吞吞地堪比蜗牛在爬,那一刻杨书香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嗖嗖地在不断挤压着胸口,然后胸口就汇集出一股气流,推动之下他便真切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如此剧烈。

尽管当时没有擡头,却能感受到脑袋上的那股炙热,他知道大在看着他,也知道大在等着他去答复呢。

泛白的指节在恢复血色之后,杨书香从褥子底下把那条裤衩拿了出来。

他紧紧攥在手里,不想撒手,但片刻后猛地往前一推,心如刀绞一般送到了杨刚的腿边:“大,裤衩给你。”把手撤回来的时候,心里一阵阵发空,不知为啥,脑海中竟飘闪出李丽芬的那首《得意地笑》,叹息了一声,其时于他而言原本就啥也没有,那就啥也不用惦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