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双魂易体·相敬如宾(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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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听得懂”残废澡“——应风色忍着笑,不无恶意地揣想。

“回想一下,你刚醒过来时的感觉。”

“你在是什么时候……产生了’我‘的意识?”

“这副身躯给你的感觉,和原本的有何不同?”

诸如此类的问题,莫婷像聊天似的,随口便能问出,仿佛能预知他什么时候会答完上一问,没有需要补充说明的部分。

两人聊了很久,原本按在他手背的小手,不知从何时起与他翻转的手掌,交握成十指紧扣的模样,应风色却未如预期中心猿意马,只觉心安。

他从未与人聊过这么久,既不生烦腻,也没有疲劳的感觉,连酣倦涌现时都不令人觉得突兀,应风色闭上眼睛继续说话,话题已跑出想像外,无拘无束,自然而舒适——”你睡着了……是不是不够警觉?喂,快点起来!”

应风色猛然坐起,凉风飔面,绿茵沁脾,说不出的舒心。

场景是熟悉的陶夷老宅内,母亲私心偏爱的那畦苗圃,冒牌货叔叔拿着羽扇尖儿搔他鼻头,活像以树枝戳着道旁翻肚青蛙的顽童。

(这里是……是虚境。)

他一把将”应无用“挥开,赫见一抹高大魁梧的身影躲在冒牌叔叔身后,肌肤黝黑、发赤毛卷,却不是韩雪色是谁?

(我在这里,他在这里……那是谁在控制这副身躯?)

一山不容二虎,无论韩雪色的意识出现为何会在虚境中,但应风色还牢牢记着初醒之际,韩雪色的身体是怎么拼了老命似的排拒自己,放任这厮身魂合一,百骸内还有他应风色容身的余地?

手一扬,那只模样古朴的长柄圆铜镜倏忽而现,吓得韩雪色一跤坐倒,屁股蹭着苗圃里肥沃的壤土不住倒退:“不要……我不要回去!那儿什么都没有……好黑,好暗……我不要!”吼得撕心裂肺,令人不忍卒听。

“且慢,有话好好说。“冒牌货叔叔拦在两人之间,母鸡护小鸡似的回臂揽着簌簌发抖的毛族大个儿,画面既荒谬又突兀,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好你个西贝货!这是要造反了不成?

应风色气到几欲笑出,但这半点也不好笑。

应无用乃是虚境假构,是他的意识太强固,纷乱的潜层杂识无处虚耗,自行幻成,但毕竟是在韩雪色的身体里,怎知没掺进这死毛族的烂料,甚至就是其意识所控?

如此一来,那就是一打二了,情况大大不妙。

“等一下,你这个推想也太离谱,韩雪色认识我么?若非取自你的深层记忆,虚境中的一切从何处来?是你对他的心识设下禁制,还是他对你为之?若是后者,夺舍又岂能走到这一步?你的意识怕早已灰飞烟灭。“应无用的声音透脑而入。

应风色意识到这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显是排除了一旁的韩雪色。

“你冷静想一想,当知孰真孰假,莫要被无端的恐惧宰制,此非智者所为。”

被虚像教训也太令人恼火,应风色一怒之下,反而清醒许多,冒牌叔叔的推论有理有据,颠扑不破,但面子毕竟还得维持,急中生智,沉声道:“我在这儿他在这儿,眼下是谁控制这副躯体?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哪个能担待?”

应无用笑道:“身体本来就是他的,心识落入此间,并未与躯壳断绝,便如你以功法遁入虚境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专留他在此,就是为等你回来,你们俩说个清楚,不要吵吵闹闹。“负在身后的手臂一转,扔小鸡似的把韩雪色推出去。

韩雪色不知是怕他还是怕那面圆镜,面色如土,连走上前也没胆子,期期艾艾道:“长……长老,你教我武功,对我忒好,与长老共享这副无用皮囊,我也没别的话。那镜里极黑,被关在里面,会把人给逼疯……我是没法儿再待啦,长老不愿留我,便杀了我罢,别……别把我关进去。“双膝一软,跪地俯首,魁梧雄躯不住发颤。

韩雪色若一上来便与他撕破脸,倒也好办,摆出这副可怜相来,应风色反倒不好黑着脸押人入镜。

况且冒牌叔叔点出了关窍:只要韩雪色的意识不与躯壳断绝联系,就不会再像上回那样无魂附体,乃至险死还生。

应风色此前操纵身躯,只有初时嵌合不顺,但交欢后便即正常,期间并未受韩雪色意识掣肘,显然双魂并存、以虚境做为交换的暂泊地,似乎是可行的办法。

被应无用牵着鼻子走,让他气不打一处来,须得反客为主,干咳两声道:

“变成现在这样,亦非我所愿,我并不知道你在镜中受得如许苦楚。我既已身死,却不能投胎,这是上苍有意,让我来保你之命,以免你为奸人所害,又岂有加害你的道理?”

韩雪色一怔。”奸……奸人?”

应风色肃道:“没错。我当夜追索阴谋颠覆奇宫的阴谋家,才误入园邸,你为何在那里,又是何人劫去,意欲何为……你难道没有半点头绪?”

韩雪色茫然摇头。

“我……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应风色将他扶起,正色道:“在我查出真相前,便为贼人所害,眼见是没机会阻止奸人了。天教我一缕英魂,存附于你之身躯内,不为救你,却又为谁?”见应无用在毛族青年身后打了个”赶紧让他走“的手势,不理韩雪色正感动得乱七八糟,用力拍他肩膀:“记住,醒来之后谁也别信,什么都不要说,有人问你事发经过,一律推说忘记便是。我英灵未远,必将护你周全,切记切记!”用力将他一推。应无用打了个响指,只见魁梧的毛族青年仰跌入地,倏然不见,惊叫声一瞬间便在地底十丈、百丈间,才又戛然而止。

“……他回去了?”应风色盯着苗圃倾耳片刻,差点想动手挖掘。

“你的心识再怎么稳固,也非为并容双魂而设。“应无用将纶巾羽扇通通变不见,除去仙风道骨的高人装扮,恢复成原先那副敞襟赤脚的闲适模样。”他再待久些,我和这些场景便要次第消失啦,此间撑不住的。”

应风色冷哼:“你倒是挺能来事儿,扮大神哪。”

“我就是你,别计较这么多。“应无用怡然道:“你白日里可自由使用他的身躯,夜晚身体休眠,再将他的意识从虚境放回即可。待在这里的时候,我负责帮你调教韩小子,保证教得乖乖的,让他插花跳舞都行。

“这样一来,你释出身体的时间最短,夜里韩小子能出的纰漏最少,只要隔几日让他白天出去放放风,应该能撑上一段时日,之后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应风色摇头。“他每回出事都在晚上,’纰漏最少‘云云我可不信。”

应无用笑道:“这我也想好了。〈尸狗篇〉的’观云梦‘还记得不?”

明九钰姑娘所传《风雷一炁》绢本中,关于睡眠的部分,俱都载于〈尸狗〉一章,除了如何练习在睡梦中呼吸吐纳之外,还有很多乱七八糟、近乎妖法的奇淫巧伎,如感测梦境的“观云梦”、利用他人熟睡影响其心志的“沉魇风”等。

应风色和鹿希色是一起练的《风雷一炁》,就算〈尸狗篇〉不是吹牛,对彼此也难起作用;冒险找人试验,似也有劳获不称之嫌,加上小俩口当时正值情浓,相聚的时间多用于耳鬓厮磨上,〈尸狗篇〉被当成明姑娘罕有的败笔略过,可说是顺理成章。

应无用唯恐他已不记得,信手一捞,幻化出锦匣绢本来。

应风色“啧”的一声皱起剑眉,不耐推开:“别瞎缠夹,我知道怎么弄。”

潜运心诀,将意识散至体外,捕捉睡梦时自七窍溢出的些许精、气、神等,即为所谓的“云梦之气”。

忽然间,应风色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身处东厢之内,红木床架的陈腐之气、莫婷身上的气味,窗外的蝉鸣鸟叫,桌顶的灯焰辉芒……居然依稀可得,只是五感像是被揉作一团,无法一一悉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