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过去,李云看着日光由稀薄到绚丽,再到昏暗,忽而带着些醉意说道:“本想借着酒力说一大堆这些年的心酸与往事,喝不醉,也说不出口。”
有些话,喝醉了才敢说出口,酒醒了就要吞回肚子里,若是害怕极了,便是连喝醉都不敢,恐有失言。
瞻前顾后,沉溺过往,醉酒颓废的样子,哪里是他认识的李云。
赵沐禾鼻尖一酸,吸了一口气,感觉嘴唇都在发颤,眼底有泪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什么不敢?什么三从四德,礼教说辞,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女结嫁,不管你愿还是不愿,都由父母决定,乃是常理——都是在吃人喝血。”
“皇族要维持血脉,氏族要互相拉拢,所以要讲究门当户对,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你当初籍籍无名,任我百般抗拒,也是蜉蝣撼树!”
所以当初嫁给不爱之人是他们威胁的,现在还要将自己送给已成家的李云也是他们做的,连自己的儿子都差点死于他们的刺杀。
人人都虚伪迂腐,读的书多了,意识越发清醒,也更痛苦。
她就像个货物一样,被人买来卖去。
正如唐时杨玉环与玄宗之事,明明是强取豪夺的乱伦之举,却硬生生被人称颂成千古绝恋。
叮!
赵沐禾像是疯了一样,起身又扯掉发簪,苍白的脸庞配上散落的长发,似鬼非人。
两人目光对上,只剩下赵沐禾歇斯底里地的大喊声。
只是下一瞬间,李云双目闪过一道精光,赵沐禾就安静下来,愣愣站着。
“沐禾,人间世道,权谋算计,怎是你一个女子能承受得了。”李云捡起发簪,双手轻轻按在赵沐禾肩上,让她坐下,理了理她鬓角发丝,手指拢过青丝,神情专注而柔和,缓缓呵护,最后绾起青丝盘好。
正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个道理李云早已明白,可是这世上多得是神智清醒的糊涂,神智清明的沉沦,即使明白道理,也会背道而驰,落入罗网。
“云……”
“坐好。”
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搭到李云手背上,却被李云捏住手腕,慢慢放下去,赵沐禾闭上眼睛,两颗泪珠滚落。
唰……
清脆细腻。
梅花上的雪被抖落,一束梅枝被折下,别在她发间,几撮细雪抱着梅花,人面映花红,花俏照人憔。
“你在我眼中,永远如明月,如梅花,至纯至洁。”
“可是,你我都不是孩童,都已成家,孩子都那么大了,浮生妄念,都该烧成灰了。”
他的声音孤独地在空荡荡亭子响起,周围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也没有得到赵沐禾的回应,像是在念旁白。
李云自心灰意冷后便极情于武道,渴望与强者交手以求突破,便是因为对武道的至诚之心和卓绝的天赋,他成为了天下最顶级的强者之一。
太多人敬佩他,因为李云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背景走到今天,着实不可思议。太多人敬畏他,因为他的武力实在太恐怖,足以抵挡百万大军。
诸多女子爱慕李云,他却从未回应任何一人,只是娶了当年在自己被追杀重伤后无微不至照护自己的女子,并在诞下一女后不纳妾,继续追逐那玄之又玄的至高武道。
世人皆道李云不好女色,于他确实如此。可他为何要委婉表示要赵沐禾?
也许于李云而言,那些或美丽或平庸,或温婉或机灵的女子,都只是生命中的过客,漫长的时间,会让有些人的情感愈发炙热,也会让一些人的情感愈发淡漠,他是前者也会是后者。
接来赵沐禾,也只是为了解开心结,成就太上心境,李云收宁休为徒,一开始便是为了断却非分之想。
有情道,无情道,有欲道,无欲道。
从逐步忘情到最终绝情无情,固然痛苦,但李云从未后悔。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既然追寻大道,有一些必须舍弃。
无论世人道李云如何,李云终究只是李云自己而已,也许千百年后,许多都会改变,不变的,只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