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车慢慢停到路边,只见车帘一掀,从中探出一张黝黑严肃的脸来,正是张守拙。
梁叛立刻打马跟上去,落地站在马车后面。
赶车的约莫收到车里的吩咐,从车辕上取了脚凳过来,张守拙踩着脚凳下来,脸上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愁神色,他看了看梁叛,疑惑地问道:“你为何不在家修养,找李照磨还是找我?”
“找你。”梁叛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我要提审太平街里长的厨子;第二,王班头已经死了,是被黑针杀的;第三,黎县尉很可能是个双面谍子,可能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张守拙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把眉毛深深拧在一起,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梁叛突然发现眼前的张知县,似乎在一瞬间变得像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目光浑浊而黯淡,整个人微微佝偻在那里,显得毫无生气。
这还是那个官派十足、威严肃穆的张守拙吗?
梁叛似乎此刻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位张大老爷,终究不过是一个背负着太多东西的江宁知县。
这时马车车帘掀开,又有一个人走下来。
那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书生,方巾阔服,粉底皂靴,面容白净,一对狭长的眸子,目光十分深邃。
那人走到张守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转过来看向梁叛:“梁捕快,久闻大名。”
梁叛行下属礼,答道:“李照磨,久仰。”
李裕又看了看身边的张守拙,他比谁都清楚,眼下的张藏锋就像一只抽掉了灵魂的躯壳,哪里还有甚么决断主张?
数年倾尽心血的努力,一夜之间付之流水,那种痛苦和愤懑的滋味,他早在湖广布政司的时候,就结结实实地尝过一遍。
三人站在道旁,任那微带湿气的料峭春风,将他们的面颊吹得麻木冰冷。
天空中毫无征兆地滚过一声沉闷的春雷,仿佛一股威势从钟山的另一边,顺着云层翻卷而来。
梁叛转头看向右侧黛青色的钟山,远远看去好似有一片蒙蒙雨雾,从山顶飘荡而起。
又要下雨了吗?
李裕和张守拙也望了过去。
张守拙喃喃地道:“神烈山下雨了,却如何浇得灭那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