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却皱起眉:“你不用跟我装这憨样,你每次装出这副样子,就是打算骗人了。说罢,到底出甚么事了,是不是小铁?”
“不是。”小六子收起憨笑,垂头丧气地道,“大哥,本来老八不准我讲的,不过我想你迟早也会晓得,老实跟你说了罢,你听了一定要保重……”
“保甚么重,少废话,快讲。”
“喔……天快亮的时候,老八过来告诉我,河上花姐的船……昨天晚上着火了,花姐她……”
花姐就是花娘,“娘”这个字便是“小娘”之意,用在秦淮船娘身上,便是歌女、妓女的代称,所以小六子他们不敢叫“花娘”,只叫花姐。
梁叛浑身一颤,两眼呆呆地望着小六子。
“县衙的老周也来过了,让你好生休养,说黎县尉已经带人在查……”
小六子后面说了甚么,梁叛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过身,蹒跚地走回屋里,重新倒在了床上。
他茫然地望着屋顶,眼前只是一遍遍闪过花娘的面容、身段、笑脸,以及那股子温柔体贴。
梁叛其实并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但是他希望自己有,也觉得自己应该要有。
但他现在只有茫然。
如果一切顺利,今天他便该把花娘接回家来了,花娘便是他的女人、妻子、亲人,在这个破落的小院当中替他营务起大半边天。
在一年或者两年以后,他们或许还会有共同的孩子,然后走过几十年的岁月,有时争争吵吵,有时亲爱和睦,然后一起走向生命的终点……
梁叛在对未来有限的几次仓促规划当中,都将花娘放在了自己往后平凡一生中的重要位置。
他忽然想明白了,当自己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为甚么不是悲伤而是茫然,只因为花娘一走,他对未来的所有愿望和想象,便都落空了。
房门被小六子推开了,一碗淡盐水放在桌上,人又退了出去。
梁叛闭上眼,却想起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只躺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连日积攒下来等着处理的事情便一桩桩一件件地从他脑中闪过。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咬牙振作起精神,重新坐起来,喝干了一碗淡盐水,用两条酸透的胳膊找出衣服重新穿戴齐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