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甚么名目?”书吏问。
现在吕致远不在,江宁县的户房便无人管事,连张守拙要用钱也十分不便。
从前吕书办在时,张守拙要用些许银两,只要说一声便取了来,他若不说名目,吕致远从来不问,县里每日开销名目甚多,随便分摊几笔便将这笔账做掉了。
这倒不是吕致远失职,而是一县之中许多银钱支出没有合适的名目可做,比如捕役花红、雇佣外差、衙门之间人情往来,以及向民间租用民夫牲畜等等。
因为如今县里士绅名下诡户积累,不用服徭役的人口越来越多,每年县里修渠造坝、修路砌墙,已经找不到足够的民役,很多时候都是补补贴贴,官府花钱把人从田地里请出来做事。
这天底下只听说过百姓为皇家官府当差服役的,没听说过官府要花钱求人来充当民役,这还成甚么天下?
还比如,江宁县暗中丈量田亩,核对白册用出去的大量人手……
所谓世路难行钱作马,不但老百姓是如此,官府也难以幸免。
吕致远对这些都很清楚,和张守拙也有足够的默契,更加知道张守拙并非中饱私囊之辈,所以钱归张守拙来花,一切账目都由吕致远来做。
现在张大知县面对着户房这位“一本正经”的书吏,心里便有一种难以名说的痛苦。
“你就写……”张守拙恨自己从前没有向吕致远请教过这方面的经验,此时张开嘴,却不知再说甚么了。
他并不懂做账。
梁叛忽然在旁问:“老陈,最近几日县衙的开销多不多?”
“也多也不多……”陈书吏笑笑,“我才接手不过三日,许多账目尚未厘清,也不知这几日的支出算多还是算少。”
梁叛暗骂这老滑头,说了一大串等于没说,甚么事没做先把自己的责任摘个一干二净。
“那吕书办最近过手的有哪几项大笔的支出?”
陈书吏想了想说:“最近县学的林教谕请溧水县的名士马天申马先生著了一本《四书讲义》,连著书钱加刊印钱,是一笔大开支,总有七八百两的样子。”
这种事梁叛和张守拙一听便知,是那林教谕伙同溧水县的马天申搞了个“著书刊印”的名目,在里面伸手捞钱的。
都以为县学和府学的教书官们清苦,其实学子的钱最好挣不过。
大明朝虽然推八股,不叫人琢磨学问,但是推行教化的决心极大,对这些学府也颇为优容,一县之中县学每年的开支并不是个小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