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贫道被派来人域作恶行凶，独自在人域行走，又没有对人域下手的狠心。”</p>

听到此处，那五名神子抬头看着万才道人，目光无比复杂。</p>

万才道人笑了声，继续道：</p>

“贫道身为人族，却要做伤害同族之事。</p>

贫道身为凶神造就的凶人，却未能履行父亲们给的命令。</p>

像贫道这种人，若是做了恶事也就罢了，自是会被痛恨贫道之人杀死；</p>

但贫道软弱到面对人族无法出手，才会落得如今这般局面。</p>

虽然人世间不是非黑即白，但这天地间并没有贫道的立足之地。</p>

万才道人早已死在了那片血池。</p>

人族，凶人，贫道总该占一样，可惜前者已回不去了，索性就当个凶人，再看几篇诗文过过瘾，求个一死了之，仅此罢了。</p>

道友，还请你成全，将完全的诗词给贫道吧。”</p>

“血脉不过是修行方式的一种。”</p>

吴妄沉声道：“你的立场并非是由你血脉而定，应该是由你的信念而定！”</p>

万才道人平静地道：“贫道迟疑过这漫长的岁月，就是因找不到自己的信念。”</p>

“为人族而战，如何不算信念？”</p>

“若贫道说自己为人族而战，十凶殿为恶时，贫道躲避躲藏、明哲保身，未及时对人域说明此事，这如何说得过去？</p>

贫道此刻也做不到去面对父亲们，只是嘴上喊着以此为信念，单纯为了活着而活着吗？</p>

道友，这是何等的下作！”</p>

“你这人怎么犟脾气？”</p>

吴妄身体前倾，看着万才道人，也是被气乐了。</p>

“我苦口婆心劝道友，只是觉得道友其罪不必死，道友确实没有伤害人域，此前还立下了功劳，让人看清楚十凶殿的面目，让修士减少了对十凶殿的惧怕。</p>

道友今后醉心诗词歌赋，还能为人域诗词繁荣做点贡献。</p>

这有何不可？”</p>

“这不可。”</p>

万才道人叹道：“既无风骨，如何纵歌？堆砌辞藻也不过无病呻吟罢了。”</p>

他目中带着几分渴求，凝视着吴妄，低声道：</p>

“道友，就给贫道吧。”</p>

吴妄沉吟几声，坐在那略微思索，手中的玉符轻轻转动。</p>

有刑罚殿执事向前，对吴妄传声道：</p>

“殿主，阁主此前也说，不如就成全了这万才道人，莫让他这般煎熬了。”</p>

“罢。”</p>

吴妄轻轻叹息，目中满是惋惜，起身转到桌前，将手中那玉符递给了万才道人。</p>

“这是我在古籍上看来的一些诗词，能记起都写在了里面，道友看罢焚毁就可。”</p>

万才道人握着那玉符，迫不及待地将一缕残存仙识漫入其中，细细品读，仔细琢磨，那双有些浑浊的双眼露出少许欣慰，又带着几分恍惚、几分释然。</p>

“呼……”</p>

他轻轻舒了口气，想展颜欢笑，但嘴角略有些僵硬。</p>

万才道人低声道：“真不是道友所做？”</p>

吴妄含笑摇头，言道：“我哪有这般文采，只是在古籍上看到的。”</p>

“当真，恨不能与他们生于一代，恨不能与之流水曲觞，竹前坐饮。”</p>

言罢，万才道人对吴妄躬身做了个道揖。</p>

“多谢。”</p>

“道友可要再喝杯水酒。”</p>

“不了，已等得太久了，酒水入喉也无味。”</p>

万才道人将那玉符攥在手中，放到胸前，扭头看向了一旁那五名神子，自是感受到了他们身上的气息。</p>

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对五人拱拱手，而后转身走向了刑罚殿殿门。</p>

有仙兵想要向前阻拦，却被吴妄手势阻止。</p>

这道人就如此向前走着，灰白长发渐渐染黑，原本有些佝偻的背影也慢慢挺立。</p>

他口中吟诵，念着吴妄给他的诗词。</p>

有那‘为人性孤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有那‘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有那‘黑云压城城欲摧’，有那‘不破楼兰终不还’。</p>

少许火光自万才道人胸口掠出，渐渐弥漫他全身。</p>

他就在这火光中向前走着，口中吟诵不停，最后却是微微一叹，站在殿门前、站在火光中，抬头看向了晴空万里，蓝天白云。</p>

此身蹉跎未成事，杂文二三老少知。</p>

来世愿为山涧客，牧笛青牛闲题字。</p>

刑罚殿内安静了一阵，那万才道人的神魂已在殿门处飞散，只有少许灰烬堆成了一小堆。</p>

吴妄已坐回了主位，并未对万才道人出手，也没拾取万才道人的神力。</p>

他只是道一声：“厚葬。”</p>

侧旁有执事领命称是。</p>

吴妄此时再看那五个神子，他们或跪、或瘫，有两人面露思索。</p>

“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说的？</p>

没什么要说的，就回去等着，待我寻到办法就会出手剥离你们的神力；若你们能在剥离神力后活下来，做好被囚禁一生的准备。</p>

带下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