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仿佛必须拷问自己了。</p>
他夺嫡失败了，宁元宪和宁政没有杀他。</p>
他依旧不甘心，离开了国都，来到了薛氏的南洲城。</p>
结果，薛氏覆灭了。</p>
沈浪非但没有杀他，反而救了他。</p>
这两次的死里逃生，非但没有让他觉得快活，反而是痛苦。</p>
他不是宁翼。</p>
宁翼是贪生怕死的，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惜一切。</p>
宁岐不知道多少次在绝境中沉沦，每一次都自己杀了出来，置于死地而后生。</p>
他开始拷问自己的灵魂。</p>
然后，更加痛苦。</p>
这几乎是要摧毁自己的意志，否定自己的过去，然后重新建立。</p>
天黑了，天又亮了。</p>
太阳升起。</p>
太阳又落下。</p>
晴空万里，又乌云密布。</p>
雷鸣阵阵。</p>
乌云压顶。</p>
暴雨倾盆。</p>
又雨过天晴。</p>
之前宁政和宁岐讨论过姜离陛下。</p>
宁政说姜离陛下是太阳，就算是他死了，也依旧照亮着世界。</p>
宁岐说姜离只是稍逊即逝的流星，给人希望，但更加让人绝望。</p>
若无希望，便不会绝望。</p>
但是此时宁岐眼睛固定不动，没有变幻任何视野，就看着头顶的天空。</p>
他发现，每天他大概只能看到一段时间的太阳，就是正午时刻。</p>
因为他就只盯着他一片天空。</p>
其他时候，太阳都在他的视野之外。</p>
但是……</p>
太阳不在他的视野之内，就不存在了吗？</p>
甚至太阳落山了之后，它就不存在了吗？</p>
哪怕在黑夜，月亮也依旧脆弱而又顽强地照亮黑暗。</p>
但其实，月亮只是太阳的反光而已。</p>
那现在整个世界是属于黑暗之中吗？</p>
只不过之前是彻底的黑暗，现在月亮升上来了？</p>
谁是这个月亮？</p>
整整七天七夜之后。</p>
宁岐胡子拉碴，头发散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p>
进入残破的南洲城，吃了一顿饭。</p>
已经有几艘船来接他了。</p>
浮屠山的？</p>
无所谓了。</p>
他登上了船。</p>
“三殿下，去哪里？”</p>
“北上。”</p>
舰船一路向北，目标天南行省。</p>
几天之后。</p>
船只靠岸。</p>
已经有一支骑兵在这里等候他了。</p>
“殿下，我们护送您去天南城。”骑兵首领道：“您可以在那里等候，等待属于您的时代到来。”</p>
这又是谁的骑兵？</p>
祝氏的？</p>
天涯海阁的？</p>
“我要北上。”宁岐道。</p>
骑兵首领道：“殿下，如今薛氏家族覆灭，您北上可能会死。祝相的意见非常明确，您先留在天南行省，等到天崩地裂的时候，您再北上，入主国都。”</p>
宁岐道：“我要北上。”</p>
骑兵首领皱了皱眉头。</p>
片刻后，宁岐在阎厄的保护下北上！</p>
几天后，宁岐进入了国都！</p>
如同一个乞丐一般，进入了王宫，拜见越王。</p>
“回来啦？”头发全白的宁元宪双手颤抖道：“去见你的母亲吧。”</p>
宁岐抬头看了父王一眼。</p>
几个月不见，他更瘦了，整个身体几乎佝偻在一起。</p>
他坐上了轮椅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来过了。</p>
他如此的年迈了，和两三年前的年轻精致完全判若两人了。</p>
宁岐叩首一下，然后去见母亲种妃。</p>
………………</p>
薛氏家族覆灭了。</p>
在国都引起了一点点波澜，然后又陷入了沉寂。</p>
三王子宁岐竟然回来了，他竟然敢回来。</p>
但，也没有引起任何波澜。</p>
宁岐回来之后，直接从所有人的视野中消失了，几乎和种尧一样低调，每天都在家中，闭门不出。</p>
宁元宪和宁政都没有杀他。</p>
非但没有杀，也没有任何斥责，当然也没有奖赏，就仿佛他不存在一般。</p>
国都的一切，依旧有条不紊。</p>
越国的一切，有序发展。</p>
宁静得可怕。</p>
就仿佛是大海啸，大地震，大爆炸之前的瞬间宁静。</p>
这种宁静，仿佛稍稍大声喘息一口气，都会被惊吓道。</p>
所有人，都变成了小兽。</p>
地震来临之前的小兽。</p>
而且还是无法逃跑的小兽，只能呆在自己的窝里，瑟瑟发抖。</p>
宁政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p>
该做什么做什么？</p>
依旧无比勤政，近乎自虐一般的勤政。</p>
就仿佛是要把剩下所有的事情做完。</p>
倒是应了那一句歌词。</p>
把每一天都当成末日。</p>
他什么都没有说，不过妻子卓氏有一次哭着求他，将她休了吧，重新再娶一个。</p>
作为一国太子，没有后代，没有子嗣像什么话。</p>
宁政一笑道：“不要以后了，活在当下。”</p>
………………</p>
大炎帝国集结了前所未有的大军。</p>
新乾王国，集结了前所未有的大军。</p>
大晋王国，大梁公国等等！</p>
北边所有的国家，全部出兵。</p>
不管多少，任何一个诸侯国，甚至最北边的大戎汗国，都全部出兵。</p>
所有国家，大大小小几十个，都接到了皇帝陛下的旨意。</p>
天文数字的大军！</p>
浩浩荡荡南下！</p>
毁天灭地之势。</p>
这惊天的威势，和南部海域的那场大海啸，一模一样。</p>
任何人，任何国家都不能阻拦。</p>
年轻的吴王，稍稍抗争了一天，就彻底妥协了。</p>
宣布响应皇帝陛下诏令，吴国领土无条件让大军过境。</p>
并且，吴王宣布出兵十万，加入帝国联军。</p>
楚王抗争了两天，然后妥协，宣布响应皇帝陛下诏令，楚国全境无条件让帝国大军经过。</p>
并且，楚王宣布出兵十万，加入帝国联军。</p>
天文数字的军团。</p>
几乎比二十几年前，大炎帝国和姜离决战的时候更多。</p>
如同乌云。</p>
如同海啸。</p>
席卷南下！</p>
这次皇帝出动天文数字大军，没有任何理由。</p>
甚至没有人知道目标。</p>
皇帝让大军去哪里，大军就去哪里。</p>
但是……</p>
所有人心中，是隐隐知道的。</p>
只有一件事情，才能够让整个世界变色。</p>
………………</p>
天文数字的大军，有多少人？</p>
不知道！</p>
而且数字已经毫无意义。</p>
总之，超过这个世界几百年来所有战争的军队。</p>
之前越国的国运之战，四个国家先后出动的总兵力，几乎超过百万。</p>
但比起这一次，仿佛小孩子过家家一样。</p>
皇帝陛下，带着他至高无上的意志。</p>
席卷着天地威势而来。</p>
不可阻拦。</p>
任何阻挡者，都会粉身碎骨。</p>
………………</p>
而现在这天文数字的军队，半个世界的军队，浩浩荡荡，朝着越国而来了。</p>
皇帝的目标在越国？</p>
呵呵！</p>
这支军队，足够把越国灭亡几十次了。</p>
这不像是一场南征，而像是一场阅兵啊。</p>
然而，国君宁元宪和宁政，没有接到皇帝陛下的任何旨意。</p>
甚至任何暗示都没有。</p>
整个越国，仿佛被巨大的乌云笼罩，不见天日。</p>
祝弘主第一次走出了房门，望着天上的太阳，缓缓道：“这黎明之前的黑暗，也太久了一点。但该来的终究会来的，太阳终究会升起的，黑暗的时刻过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