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札诺巴篇 闲话「死神骑士与贪吃王子」(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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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妮狄克特以端庄举止拿起汤匙,然后小口小口地开始吃了起来。</p>

虽说她甚至没学过礼仪规矩,但拿汤匙的方式依旧很优雅。想必是有样学样吧。</p>

007</p>

「……好好吃。」</p>

班妮狄克特这样说完,继续默默地吃着。</p>

「嗯,很好吃。」</p>

帕库斯也继续吃着炖菜。食量大的他不断要求再添一碗,不久后锅子已是空无一物。</p>

「哼,如何啊,死神蓝道夫?本王子吃完了。很美味喔。」</p>

「想不到您竟然能全部吃完,实在是莫大的荣幸。感谢。」</p>

「……那么,效果什么时候才会出现?」</p>

「效果……是指?」</p>

「你以为本王子没有注意到吗?舌头有麻痹的感觉。」</p>

「啊啊……!是指那个的话,立刻就会出现了。」</p>

蓝道夫这样说完,嘻嘻地笑了。</p>

(立刻出现,是吗……)</p>

帕库斯一边这样思考,一边仰望天空。</p>

有多久没有在外面用餐了呢?班妮狄克特或许是第一次这么做。王族就算遭到多么冷淡的对待,依旧会受到拘束。不,正因为遭到冷淡对待,所以才不想放她出去外面,试图将她关起来。</p>

能在这样的晴空底下,享受美味的料理后迎来人生的最后一刻,实在痛快。</p>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心灵被洗涤了一样。</p>

「您感觉心情稳定下来了吧?因为桑蜀果实有着强烈的镇定作用。」</p>

「……桑蜀果实?」</p>

「是的。当感到消沉或是焦躁时,最适合用来镇静心情的香料。其实我原本是希望能让那群候补骑士享用的……」</p>

「不是毒吗?」</p>

「毒?噢……桑蜀果实的色调看起来确实很像有毒,也有人认为是毒而不敢吃下。不过请您放心。没有人因为吃了桑蜀果实而死……哎呀?您不是知道舌头会麻痹,是因为料理中加了桑蜀果实吗?」</p>

「不……不是,本王子确实有头绪,但以为是其他食材!」</p>

看到眼前的蓝道夫歪了歪头,帕库斯总算会意过来。</p>

看样子这个男人……真的只是想让候补骑士们饱餐一顿。</p>

「是吗,桑蜀啊!我还以为你是削了奇邦的皮放进去了呢!」</p>

「喔喔,确实,奇邦的皮会让舌头产生一阵麻痹……不过,奇邦的皮应该没办法呈现出如此美味的紫色吧?」</p>

「说得对!嗯,这番工夫别出心裁,辛苦了!」</p>

「呵呵,多谢您的夸奖,也不枉我大老远从魔大陆订货。」</p>

蓝道夫的笑容,仿佛看穿帕库斯只是在打肿脸充胖子。</p>

「够了!班妮狄克特,我们回去!」</p>

帕库斯无法忍受他的视线,气势汹汹地挺起身子。</p>

「本王子下午还得钻研学问、训练魔术!没有闲工夫在这种地方混水摸鱼!」</p>

「……是。」</p>

挺起身子,耸着肩膀向前迈出步伐的帕库斯。以及踩着小碎步跟上去的班妮狄克特。</p>

蓝道夫从背后向这样的两人搭话。</p>

「那个,帕库斯殿下。」</p>

「怎么?」</p>

帕库斯转头望去。</p>

蓝道夫一如往常,摆出了毛骨悚然的笑容。</p>

然而,却像是感到不安似的,他两手交握并这样询问:</p>

「请问,是否还能再招待您享用我做的料理呢?」</p>

「无妨。因为你的料理很美味。」</p>

帕库斯只是丢下这句,便转身离去。</p>

以为是毒而无谓地紧张了一下,但料理本身很美味。尽管风格强烈,应该有很多人无法接受,却是在此处无法品尝的料理。既然有人愿意招待,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p>

如同自己说过的,帕库斯对食物很挑剔。</p>

「谢谢您。」</p>

蓝道夫这样说完,然后深深地低头鞠躬。</p>

从此之后,帕库斯他们会定期享用蓝道夫的料理。</p>

★★★</p>

「仔细想想,当时本王是真心做好一死的觉悟了啊……」</p>

帕库斯一边回首遥远的过去,同时喃喃说了一句。</p>

他站在楼梯的平台。</p>

从该处的窗户,可以清楚看见城外的状况。</p>

从这看得到各处都焚烧着篝火,升起了几道狼烟。虽然不至于听到人群的声音,但依旧能感觉到许多人的气息。</p>

这里是西隆王城。是帕库斯奋不顾身地往前迈进之后,所抵达的场所。</p>

「对我而言,却是临死前也不想听到的话呢。」</p>

蓝道夫也同样站在帕库斯身旁,俯视着眼前的景色。</p>

他摘下平时总是佩戴在脸上的眼罩,一只眼睛发出灿烂的光芒。</p>

「我真的很开心喔,当您说看起来很好吃的那时。」</p>

「别这么说。虽然看起来不是很美味,但好吃这件事没有骗你。」</p>

「呵呵,如果连那是谎言,我就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呢。」</p>

两个人俯视着眼前的景色,感慨万千地如此低喃。</p>

最初的契机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后来也没有发生过重大的事件。</p>

帕库斯与班妮狄克特一有时间就会品尝蓝道夫的料理,称赞他做得很好吃。</p>

他们会一边用餐一边进行短暂交谈,然后道别。</p>

仅是如此。他们只是反复进行着这样的交流。</p>

但回过神来,蓝道夫便经常和帕库斯处在一起。尽管并非收他为弟子,但也曾经针对剑术与魔术提出建议。</p>

「结果,站在本王身边的,只有你和班妮狄克特啊。」</p>

帕库斯看着聚集在城外的人潮,这样说道。</p>

在眼前的人群并非全是敌人,这点他已从舍命出城进行侦查的骑士的报告得知。</p>

并不是敌人。</p>

但是,帕库斯心知肚明。</p>

也并不是自己人。</p>

他们绝大多数,都不乐见帕库斯成为国王。就算不会成为敌人,也不会成为自己人。</p>

「为什么人们总是会讨厌本王呢……」</p>

一直以来总是如此。</p>

人们绝对不会站在帕库斯这边。</p>

或许是因为外表不上相,也有可能是帕库斯没有招揽同伴的才能。</p>

但他完全不清楚理由。</p>

尽管他尝试了各式各样的努力,到头来站在自己这边的,也只有两个人。</p>

要是更加善待札诺巴以及鲁迪乌斯,还有那群死去的骑士们,说不定他们就有可能愿意站在自己这边……不管怎怎么样,时间到了。</p>

「这个嘛,我也经常受人畏惧,但实在不太清楚理由呢。」</p>

蓝道夫以这种说法安慰他,但以他为基准的话,想必外表才是问题。要是能设法改善那活像骸骨的外表,以及毛骨悚然的笑法,应该能稍微改变才是。</p>

不过,他就算这样,也仍然受到王龙王国的大将军以及无数剑士认可,还算好了。</p>

然而,帕库斯却不行。</p>

他当上国王,获得了心爱的妻子以及部下。但是却无法掌握国家。无法受到大众认同。</p>

或许是因为做法不对,但再怎么说,愿意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实在太少。而且,他始终也不知道增加伙伴的方法。明明需要伙伴,却不懂得如何增加伙伴。</p>

如今,帕库斯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p>

「……蓝道夫啊。」</p>

「是。」</p>

「本王一死,你就带着班妮狄克特逃出这里。」</p>

蓝道夫倒吸一口气。这十几年来,生存在战斗之中,几乎没让他人察觉到自己呼吸的他,却明显地吸了一口气。</p>

「回到王龙王国,等小孩出生之后,再麻烦你把擅长的剑术与料理传授给他。」</p>

「……」</p>

「还有学问也是。毕竟是本王与班妮狄克特的孩子,肯定不会专程请家庭教师教导。拜托了。」</p>

「……」</p>

「还有,麻烦你尽可能让他在受到夸奖的环境中成长。毕竟班妮狄克特没办法夸奖别人。就连本王也鲜少受到她的称赞。」</p>

「那个,陛下……」</p>

这时,蓝道夫露出了鲜少让人看过的表情。</p>

不管是在被称为死神之前还是之后,他都不常露出这样的表情。</p>

当上了七大列强,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手下亡魂数以万计的他,在漫长的人生当中唯有几次会露出这样的表情。</p>

是不希望对方死去时会摆出的表情。</p>

「怎么了?」</p>

「我很喜欢您。」</p>

请您不要死。这句话却没能说出口。</p>

蓝道夫是死神。七大列强第五位的强者,至今已经见证了数以万计的死亡。</p>

与其无价值活着,不如选择骄傲死去,这种人他已经目睹过无数次。</p>

他对这一切都表示敬重。</p>

现在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国王。既矮小,又不受到人民爱戴,即位之后立刻有人发动叛乱。他说不定甚至无法在历史留名,但仍然是个国王。</p>

那么,想必他最后也想以国王的身分死去吧。</p>

所谓的骄傲,就是如此。</p>

「因此,您的命令我会如实执行。就算以性命交换也在所不惜。」</p>

「拜托了。」</p>

蓝道夫·马利安虽然被称为死神,却并非「死神」。</p>

但是,他知道之前被称为「死神」的那个人是名什么样的人物。</p>

那位「死神」一定会应允临死之人的请托。尊重蓝道夫不认识的某人所抱持的骄傲,直到死前都守护着那份骄傲。</p>

所以他才会被称为「死神」。因此,蓝道夫也如此效法。</p>

因为蓝道夫是比任何人都尊敬着「死神」的男人。</p>

因为他是继承这个名号的男人。</p>

「好啦,太阳也差不多要下山了……」</p>

听到蓝道夫令人满意的答复,帕库斯把视线从窗外的景色别开,转向寝室。</p>

「本王去向班妮狄克特道别。这是最后的幽会,结束前可别让任何人进房间啊。」</p>

「谨遵吩咐。」</p>

帕库斯消失在寝室之中,蓝道夫则站在房间前面。</p>

「……」</p>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站累了,蓝道夫走下楼梯,从附近的房间搬了张椅子坐下。</p>

他把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握,抵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楼梯,以及楼梯前方的窗户。</p>

就像是在把和帕库斯最后一起注视的光景,深深地烙印在眼里。</p>

「其实,我真的很不希望您死啊……」</p>

最后脱口而出如此低喃,蓝道夫缓缓地闭上眼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