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云江在想什么?
这问题对我而言,怕是要比“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更加艰深。
我说:“大概……是在想我罢。”
白耀笑了起来:“哈哈哈……不错不错,他确然是在想你的。那隐华觉得,他此刻在想的,是哪个‘你’呢?”
哪个“我”都是我,哪个“我”又都不是我。
我无意和他打这个机锋,直接问道:“星君莫再寻我开心了,你带我来此,究竟所谓何事?”
白耀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莫急,且等一等。”
第014章
半盏茶后,这座本该空无一人的破道观里,迎来了今晚的第四位客人。
当见到凌空而来白鹤收起双翅落在院中,随后化出个颀长的人影时,一贯自诩天塌不惊、地陷不慌的我,心脏也重重跳了好几下。
那男人一身白衫、阔袖飘逸,两chu袖尖却似泼墨般,晕着层层羽纹,一头浓密的青丝斜披在右肩,只在末梢用根一指宽的白绸带随意地系着。双目细长,尾稍斜挑,纯黑的眸色说不出的清冷出尘,鼻梁窄而高挺,双唇薄而色姝,通身气质不像个妖,倒像个不识人间烟火、不染俗事纷争的桃源仙。
此人,正是这座道观曾经的主人,亦是当年我的皇帝爹亲封的国师,鹤云子。
但光是这一点并不足矣令我震惊,我之所以在见到他的那刻如此失措,是因此人身份远不止这些——
当年我在劫关时没有原身的记忆,加上与他只见过寥寥数面,所以不曾留下过太深的印象;后我身死登天,回想前世只余对湛云江的满腔愤恨,便再没去想过这个人。可如今再见他,往昔的记忆便翻涌了出来——这只白鹤于我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熟悉——天衍宗前鹤使,鹤怜。
说起来,其实我这条命也是他给了。
当年,我尚在襁褓时便被遗弃在了少庭山某chu绝崖之底,正是鹤怜发现了我,并将我送入了天衍宗,同今次这一世一模一样。少年时我也曾与他性情相投、无话不谈,可惜后来他之所求与我殊途,我与他便分道扬镳了。
眼下他却出现在这个地方。
白耀显然知道鹤怜会来,可当我看向他时,他仍只事不关己地笑。
鹤怜向湛云江行了一礼:“云剑尊,久候了。”
湛云江则只是略显生疏地向对方微微颔首:“鹤使,别来无恙。”
鹤怜一笑:“剑尊,别叫我鹤使了,我早已不是鹤使。”
说着,他抬手一挥,一张矮几两方蒲团并着一套雨过天青釉的茶具便出现在了青砖地上:“云剑尊,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