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尧身旁那个衣着衿贵、气质如霜的女子,便是他的道侣裴宪君。她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太对,说不上讨厌,但有些排斥。
我闭眼回忆了一会儿,脑中灵光一闪,记起来了——这小丫头片子当年曾追求过我,不过被我给拒绝了,用的理由是“辈分差得有点多”。
我苦中作乐地想,若是她以后想不通,还对我有非分之想,那这个理由依然适用。
之后的事无甚可细述的。
这一世我天资极好,仙格堪称完美,是个怎么折腾都能有番作为的命,加上一副和我本人仿若双生的皮相,温尧义不容辞收我做了他的嫡传徒弟。
我仗着这个身份,成日斗鸡走马、游手好闲,偏偏修为还进步神速,日子美好得怕是连神仙都比不上。只是这样的好日子就在一个月前,我十六岁生辰刚过不久,戛然而止了。
那天,去往东海十三洲云游多年的湛云江回来了。
第004章
湛云江此人,明明年纪一大把,却总爰把自己往年轻里打扮,以图给人一种初入江湖的错觉。他习惯着青色系的箭袖轻袍,及腰长的乌发在脑后冠成一束,光瞅背影,那真是一个意气风发。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
睥睨四荒、登临绝巅的渡劫境强者起码能活上五千岁,湛云江连两千岁都不到,的确是当盛之年、风华正茂。
可不知为何,在摘了重重光环后,我却总能从他身上读出几分与他年龄不符的暮气与苍老。
但这一天,湛云江罕见地穿了一身玄底银云纹的阔袖大氅,领子上厚厚一圈黑犼毛,油滑蹭亮,衬得他冻人三尺的气质越发凛冽昂藏、英俊非凡。
他走进重华殿的时候,正好有一排因聚众作乱而被温尧罚跪的小弟子,我不仅是其中之一,还是他们的魁首。
本以为能大隐隐于市,但我这一头白发委实太过扎眼,湛云江一眼就看到了我。
那时候我没敢抬眼看他,事后听当时在场的几个小弟子描述:云剑尊看见你的那瞬间,整个人跟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住了,那眼神都是懵的,但那双眼睛紧接着就开始冒火,直往你脸上烧,就跟恨不得立地把你烤熟吃了似的!
我心说可不是得把我烤熟了吃么,跟我这张脸长得差不多的人,他前前后后杀了九个,哪想一个不留神,竟又冒出来了一个,这简直能媲美噩梦缠身、阴魂不散。
说回那天,湛云江的脚步停在了我身侧,黑氅落在我余光的一隅,有股冷凝的松雪香。
我察觉到他在盯着我看,目光如有实质,便小心翼翼地把头埋得更低。然后我听到那把熟悉的嗓音自我头顶上方传来,深沉喑哑,像隆冬的风穿过少庭山三千里的雪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