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的身影在一片绿里漾开,湿漉漉的生机里,比叶面的露水还要晶莹。
乔木里镶嵌的那扇白色的窗是通往他们花园的入口,他知道他一定站在那里,晒着那双白色的帆布鞋,等光等雨,等他踩着下课的铃,跑到这里。
他一定在他跑来的路上就从那扇白色的窗看到他了,等他爬上楼梯打开门,他就会站在门后等着他,他知道他一定会来,无论雨多汹涌雷多爆裂,他都会来。
他会看到他客厅亮起的灯,白色的墙壁,墙角因为漏水而长了霉斑,旧的布沙发,旧的餐桌。厨房贴了深绿色的瓷砖,因为常年使用砖缝发黄,只有卧室的窗帘是崭新的,一尘不染的白。
这偌大世间,只有他是来救他的,只有他是来爰他的,所以他肯定会等他,他会无数次地等他,他自然也会去见他,会无数次地去见他。
章明心动得表情都狰狞起来,他欣喜若狂地打开那扇大门——老旧的毛坯房墙角发霉,裸露的水泥地板渗着水。
漫长的沉默里,打开的门扉是雨季的伤口。
夏天过去了。
第二十九章最终章夏日永别
有些时光就像深女干一口气然后憋住。
有些夏日拒绝结束。
——《夏日永别》雷布拉德伯里
雨和雪是丝一样的,在风里兀自轻盈,就这样飘啊飘,薄薄地盖在地面很快便融化了。
宽阔的路上凝了一层冰,冰冻住几片落叶,脉络清晰,还很年轻。
绵绵的雨让景物蒙上一层淡淡的灰白,当绿叶褪去夏日繁荣的色彩,电厂变得凋敝和冷清。那些平日被掩盖在树群里的建筑物也变得高大且坚固起来。
半山止某户人家黑色的砖墙常年湿润,冬雨依旧滋养着墙壁的青苔,而大地褪去颜色,青苔带着暗绿,恹恹地在砖缝里生长,十分黯淡的姿态。鸽群不再盘旋,烧着煤的人家从烟囱里飘出淡灰色的烟,和那雨混在一起,又隐匿进惨白的天里。
大地茫茫一片停滞的冷。
时间飞速流逝,周遭的世界都在不断变化的时候,电厂还是这个样子,像是被罩在玻璃罩里的花园。有四季之分,却没有时间流动,所有一切都停止在日历上的某一页、某一个月、某一年。
这是他离开电厂的第六年,所有的风景都还是从前的风景。
离开这里后,他身体里仿佛被置换了真实世界的时钟,像上海某个地铁站里上班浪潮的脚步一样匆忙,匆忙毕业、匆忙考证、匆忙赚钱,匆忙生活,就连母亲的葬礼也一切从简,在办到第三天的时候便匆忙结束,于是他独自一人,买了最早的一班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