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娇客骄恣非佳偶·宗女纵敌成阶囚(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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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刘府各处院落纷纷掌起灯火,花园戏楼所在笑语声声,显是聚集了许多人来。

“请咱家赏戏,难为寿哥儿还有这份心思。”刘瑾调侃入座。

丁寿在下首相伴坐下,嘻笑道:“近日在大栅栏寻得一个南戏班子,唱腔还算在调儿,晓得公公喜好这口,特意带来请公公赏鉴。”

刘瑾点点头,“也好,康状元近日侍奉老母汤药,咱家可有日子没听新戏了,正好放松放松。”

丁寿急忙道:“公公您这可是欺负人了,市井间的草台班子,靠些老戏文糊口,纵然腔调身段上能有些长处,也没法与康翰林和王主事调教出的家班相比,您要想听雅词新曲,权当小子没来过,我这就带着戏班子走人。”

“小川你听听,这小子总是玲珑心思,连”不好“都不许人说,”刘瑾笑骂道:“罢了吧,纵然这班子在台上有什么缺漏,也没人怨怪于你,总该放心了吧?”

“那小子就先谢过公公了,”丁寿半真半假打了个躬,又朝对面坐着的白少川笑道:“其实真论起来,莫说坊间的野班子,就是康王二人家班里的名旦也没一个比得上白兄的唱功扮相,白兄若肯登台唱戏,定要饿死梨园行里一众名角。”

折扇舒展,白少川星眸微寒,淡漠道:“白某的戏,他们听不起,你——也是一样。”

“那是自然,呵呵……”丁寿讨个没趣,讪讪一笑。

“好了,不要扯东扯西的,哎,今儿究是什么戏?”刘瑾插话问道。

“琵琶记。”丁寿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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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记》讲的是汉代书生蔡伯喈上京赴考,一举及第,被朝中牛丞相招为东床,妻子赵五娘在家乡陈留辛苦侍奉年迈姑婆,盼夫不归,其中道不尽悲欢离合,人间冷暖,至今传唱已逾百年,戏班驾轻就熟,将初始时蔡伯喈夫妻新婚燕尔,花下酌酒,演绎得声情并茂,淋漓尽致。

丁寿听戏之余,不时擡眼观望着天上月色,落入刘瑾眼中,哂笑道:“哥儿可是在等人?”

“啊,没有。”丁寿矢口否认,急忙找话头掩饰:“今日殿前授官,除了一甲三人赐予编修之职,那二、三甲传胪也得授翰林院检讨,天家如此隆恩,小子想着是否也要为那焦蕴德贺上一贺呢!”

大明旧制黄榜赐第之后,唯一甲三名即得授官,在二三甲者只由吏部和翰林院共同选拔出若干人改为翰林院庶吉士,待三年后学有成效,二甲授编修,三甲授检讨,其他新进士则另候吏部铨选,虽然庶吉士官品不入流,但其素有“储相”之名,选入翰林院比之六部五寺职事更有官场前景,按说焦黄中为二甲传胪,理该和刘仁、韩守愚等人一般传奉为庶吉士,他却直接跨过这一步,得了从七品的检讨官职,也算异数,至于状元及第立即飞黄腾达,伸冤雪仇,扳倒权奸的情节,那是只有话本戏文里才会出现的故事。

刘瑾打个哈哈,“老焦想将儿子拔为一甲不得,到咱家面前诉苦,念着他一把岁数,往后还有需借重之处,便给他个面子,在吏部奏选内批中加了一笔,却同时便宜了三甲姓胡那小子。”

“如此说来也是那胡缵宗的运气,不知他该感谢焦阁老还是公公您呢?”丁寿凑趣笑道。

刘瑾嘴角轻垂,不屑道:“咱家不在意这个,就是要让外朝那些人看看,什么旧制选官,按资历进阶,在咱家这里,都是个屁!”

“公公高见。”丁寿附和了一声,心中暗自焦急,那姓梁的混账行子还是不见,莫不是事到临头打了退堂鼓?

眼瞅戏台上那扮蔡伯喈的已然金榜得中,被相府招赘为婿,丁寿不耐再等,试探道:“坊间传闻公公有意招纳莆田戴大宾为侄婿?”

“哦?你也听说了,说起来咱家还要谢寿哥儿你,若非你引荐那戴寅仲,他还未必入得咱家的眼呐。”刘瑾莞尔道。

要是知道这小子会抢二爷女人,老子打死他也不会让你见着,丁寿腹诽,强颜道:“戴寅仲才学自不必说,不过恐非大小姐之佳偶……”

“怎么说?”刘瑾眼皮微擡,乜视丁寿。

“小子斗胆,莆田山川风气不佳,本朝福建中大魁者已有九人,然仅一人至少詹事,一人至祭酒,四品而已,余者止于修撰,皆夭亡,少有显贵者……”说至此,丁寿小心观察老太监脸色。

刘瑾不见喜怒,半晌才一声嗤笑,“看不出来,哥儿你除了医术高明,还精通风水相法……”

丁寿心底一突,失声道:“公公您知道了?”

“丁大人贲临后宅为彩凤诊病,我岂能不知,咱家还要谢你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呐!”刘瑾似笑非笑,看得丁寿心惊胆战,不晓他和刘彩凤的私情这老太监究竟知道多少。

正当丁二心中打鼓,家人老姜过来向刘瑾禀报:“梁洪求见。”

“梁洪?他不是给戴大宾当差了么,来干什么?”刘瑾眉峰轻蹙,吩咐道:“唤他进来。”

终于把你狗东西盼来了,丁寿揩了把冷汗,长吁口气,转目见对面白少川薄唇轻抿,一双澄明如水的黑眸亮晶晶凝视着自己,他故作无事地龇牙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方一笑置之,转首戏台。

“小人见过老爷。”梁洪上来请安。

“罢了,是戴贤坦有事?”刘瑾问道。

一听刘瑾这称呼,丁寿便道不妙,自己适才那番话还是没打动老太监,那梁洪闷头道:“求老爷开恩,容小人回府当差。”

“哦?却是为何?莫非新主人不要你了?”刘瑾攒眉道。

“是小人实受不得苦了……”梁洪将戴大宾任意鞭打责骂他们一干人的事哭诉出来,这本是他亲身经历,时间地点前后因果一清二楚,说到伤心处更是放声悲恸。

梁洪说完自己遭遇,又抹着眼泪道:“姑爷他如此对待小人等,分明是没将咱刘府人放在眼里,大小姐过门之后,还不知要受什么苦楚,可怜诶……”

“够了!”刘瑾一声厉喝,吓得梁洪瘫坐地上,戏台上一众优伶也不晓得发生何事,俱都仓皇跪倒。

“不干你们的事,接着唱。”白少川折扇指着台上人道。

台上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小心起身,咿咿呀呀继续演了下去。

阵阵管弦吟唱声中,刘瑾目光阴冷地看着梁洪,“身为奴婢,主家鞭打你几下便到人前诉苦,甚至不惜揭家主私隐,此等无义之徒,真个主家蒙难,还不知会做出何等背主的混账事来,留你何用!来人……”

“老爷饶命!丁大人救命啊!”梁洪吓得面色如土,磕头求饶。

丁寿硬着头皮道:“公公息怒,梁洪也是不忘旧主,替彩凤小姐忧心,实乃一番好意呀,如今看来,那戴寅仲言行不检,为人轻薄,绝非是致远大器!”

刘瑾庞眉微扬,“哥儿,你觉得我选戴大宾为彩凤夫君,是图他有什么来日前程么?”

“不不,小子绝无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刘瑾冷冷道。

“只是……”刘瑾对戴大宾一意维护,教丁寿有些拿不定主意使出最后一招。

“究竟因为什么?”刘瑾面色不豫。

娘的,老刘对自己选的这个女婿还挺中意,为了他还对二爷我使起脸子来了,一种失宠了的挫败感油然而生,丁寿暗道一声拼了,“只是那戴大宾薄情寡义,隐婚不报,欺瞒公公。”

“公公请看,这是坊间才刊刻而出的《正德戊辰科进士序齿录》,其中戴大宾栏刊明:聘高氏、刘氏,这一夫聘二妇,简直亘古未闻,贻笑天下!”

“他若不离原配,小姐过门之后,何以自处!他若停妻再娶,那高氏又作何安排!坊间人外明不知里暗,不晓是他负心薄幸,反道是刘府拆散人家姻缘,指摘非议,公公及小姐岂不冤枉!”

“况且戴寅仲这般恬然将二妇并列书在齿录上,非但是没有将原配放在心上,更是没将彩凤小姐放在眼中,这等无行轻佻之徒,将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祸事,累及家人……”

“好啦,不消说了。”刘瑾一口打断。

丁寿还不死心,“公公,非是小子多嘴,这婚事大大不妥啊!”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寿哥儿,你看咱家可像是食言悔婚之人?”刘瑾瞥着丁寿问道。

“这……”丁寿一时无言以对。

“下去吧,今日咱家有些乏了。”刘瑾疲惫地摇了摇头。

“小子告退。”

“丁大人……”梁洪可怜兮兮地巴望着。

“戏演完了,把他也带走吧。”刘瑾忽然来了一句。

丁寿心中一震,低头领着梁洪匆匆离去。

“真难为他费这么大心思……”刘瑾翻看着手中《齿录》,淡然一笑。

擡眸见戏台上赵五娘已然安葬公婆,正待身背琵琶进京寻夫,刘瑾道:“小川!”

“属下在。”白少川垂手肃立。

“咱家不做牛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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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府门外。

“大人,小的该怎么办?”梁洪眼巴巴地望着阴着脸登上自家马车的丁寿,一副苦相。